第十五章 腰侧的温度
接力赛的欢呼声还在操场上空荡着,许姒期刚被队友簇拥着说了几句,目光就像装了雷达似的,精准地锁在看台角落。尹祎聆正背对着人群站着,一只手虚虚护在腰侧,肩膀微微塌着,连平时挺得笔直的脊背都弯了点弧度。
许姒期心里“咯噔”一下。刚才最后一棒交接的混乱画面瞬间涌上来——李梅抢道时狠狠撞在尹祎聆身上,她踉跄着把接力棒塞进自己手里,只来得及说句“快跑”,脸色白得像纸。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冲刺,竟没顾上细想。
“你们先聊。”她丢下一句话,拨开还在起哄的人群,大步流星走过去。脚步声停在身后时,尹祎聆刚转过身,眼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赛场余悸,看见是她,下意识想把手放下来,却被许姒期一把攥住手腕。
“跟我来。”语气没有一丝感情,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尹祎聆的手腕被攥得有点紧,骨头隔着薄薄的皮肤抵着她的掌心,却没挣扎,被她半拖半带地往医务室走。腰上的钝痛随着走动一阵阵泛上来,可后背能感觉到许姒期紧随其后的气息,像带着温度的屏障,莫名就安心了些。
校医正在整理药箱,抬头看见她们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检查。按压到腰侧时,尹祎聆忍不住蹙了眉,校医了然地直起身:“软组织挫伤,问题不大,喷点活血化瘀的药,再轻轻揉开就行,这两天别剧烈活动。”
说着就去拿药,许姒期却先一步接过来,对校医道了谢,转头就把药膏往桌上一磕,指节敲了敲床沿,对着尹祎聆抬下巴:“趴好。”
尹祎聆愣了愣,看她手里捏着药瓶的样子,赶紧说:“我自己来就行……”
“你自己看得见?”许姒期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容反驳的笃定,“校医说了要揉开,你自己怎么揉?老实趴着。”
尹祎聆被她堵得没话说,磨磨蹭蹭地趴上去,脸颊贴着冰凉的枕头,能闻到布料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她垂在床边的手指蜷了蜷,听见身后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药膏被拧开的轻响,带着点清冽的薄荷气漫过来。
“哪疼?”许姒期的声音就在耳边,比平时低了些,冷冰冰的语气里掺了点别的东西,像怕碰碎什么似的。
尹祎聆没回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就……刚才被撞到的地方。”许姒期见她这样子心中也不由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许姒期伸手将尹祎聆的衣角微微卷起,露出点雪白的肌肤,有一块青紫格外扎眼,刺痛了许姒期的眼。
她挤了些药膏在自己指尖,缓缓向下,指尖带着药膏的凉意落在腰侧时,尹祎聆浑身一僵,下意识往床里缩了缩。许姒期的手顿了顿,低笑一声:“躲什么?怕我下手重?”说着,指腹轻轻按下去,力道刚好能驱散那股闷胀感,却又不至于疼。
尹祎聆把脸埋得更深,耳朵尖红得要滴血。后背的视线太烫了,烫得她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只能听见自己擂鼓似的心跳,混着许姒期落在腰上的力道,一下下撞着耳膜。
“刚才为什么不吭声?”许姒期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懊恼,“被撞成这样,逞什么强?”
药膏的清凉渗进皮肤,尹祎聆闷声闷气地说:“我要是喊停了,你刚才那棒……不就白冲了吗?”
许姒期的动作猛地停了。夕阳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尹祎聆露在外面的后颈投下一小片光斑,细白的皮肤被照得像透明的。她想起刚才接棒时,尹祎聆撞进自己怀里的那一下,明明疼得嘴唇都抿白了,却还是攥着接力棒往她手里塞,眼神亮得惊人,像有星星落在里面“笨蛋。”许姒期低骂一声,俯身凑近了些,说话时的气息扫过尹祎聆的后颈,带着点她身上惯有的皂角香,“我冲线是为了赢,但你疼不疼,比输赢重要一百倍,懂吗?”
尹祎聆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想抬头,却忘了自己还趴着,动作太急,腰上顿时传来一阵锐痛,“嘶”地抽了口气。
“别动!”许姒期眼疾手快按住她的后背,掌心下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她盯着尹祎聆泛红的耳根,喉结轻轻动了动,放缓了语气哄道:“乖,趴好,涂完药就不疼了。”
尹祎聆乖乖地趴回去,心跳得像要撞开肋骨。后颈的热度还没散,许姒期的手指重新落下来,这次更轻了,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在药膏覆盖的地方慢慢打圈。薄荷的清凉混着她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渗进皮肤里,腰上的疼渐渐淡了,反倒有点痒丝丝的,从腰侧一直窜到心里。
医务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飘进来的零星欢呼,和两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许姒期看着她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甚至能看见她后颈的皮肤悄悄泛起一层薄红,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手指故意在靠近腰线的地方多停留了几秒,看她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才慢悠悠地收了手,把药膏盖子拧好。
“好了。”她直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调子,却还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校医说别剧烈运动,这两天……我帮你打饭吧”
话没说完,尹祎聆忽然翻过身,大概是动作太急,刚撑起上半身就“哎哟”了一声,又跌回床上。许姒期吓了一跳,赶紧俯身去扶:“怎么了?又疼了?”
“没有……”尹祎聆仰躺在床上,头发有点乱,额角还带着点薄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像含着水汽“我自己可以打饭的。”
许姒期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写满“不用麻烦”却又藏着点别的期待的眼睛,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又有点软。她伸手,没去扶她,反倒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我说了算。”语气还是硬的,眼神却软了下来,“不然白给你涂药了?”
尹祎聆被她弹得缩了缩脖子,却没躲,反而看着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的梨涡浅浅的,像盛着刚才没散尽的阳光。
窗外的夕阳又沉下去些,运动会的喧闹也渐渐平静下来,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医务室的地板上轻轻交叠。许姒期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被撞了一下,也不是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