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被擦掉的“违纪”

晚自习的铃声像根被拉长的橡皮筋，终于在走廊尽头弹断最后一声余韵。许姒期跟着尹祎聆她们往教室走，身后的影子被廊灯拉得老长，又随着脚步一荡一荡地叠在一起。刘小萱还在叽叽喳喳说刚才散步时看到的小情侣，容浅偶尔应两声，尹祎聆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随着步伐轻轻晃。

 刚踏进教室门，班主任就从讲台边抬了头：“许姒期，过来一下。”

 她愣了愣，脚步顿在门口。周围同学说话的声浪低了半截，几十双眼睛若有若无地飘过来。许姒期捏了捏书包带，慢吞吞走过去，听见老师说：“我临时有事要去趟办公室，这节自习你管一下。”顺手把一截粉笔塞进她手里，“纪律抓严点，不听话的、随便上厕所的，都把名字记黑板上。”

 粉笔末蹭在指尖，有点涩。许姒期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师已经转身出了教室，留下她站在讲台旁，面对着底下瞬间活跃起来的喧闹，像被扔进水里的纸船，有点手足无措。

 她深吸口气，转身在黑板右侧写下“纪律登记”四个字，字写得挺工整，就是力道重了点，粉笔灰簌簌往下掉。

  刚放下粉笔，后排就传来侯明非的大嗓门：“报告！我要上厕所！”

 许姒期抬眼瞪过去。侯明非正夸张地捂着肚子，一脸“再不去就出大事”的表情。她皱着眉拿起粉笔：“名字。”

 “别别别！”侯明非几步窜到讲台前，双手合十作揖，“姒期大人大发慈悲，小的就去一小会儿，保证速去速回！记了名字我妈又得念叨我……”他声音又大又响，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许姒期被他吵得头疼，在黑板上快速写下“侯明非”三个字，笔锋很重，像在泄愤：“快去快回。”

 侯明非嘿嘿笑两声，一溜烟跑了。

 没过十分钟，他又揣着手晃回来，刚坐下没两分钟，又猛地站起来：“报告！又要去！”

 这次许姒期没理他，直接拿起粉笔。侯明非哀嚎着冲上来：“真的！这次是真的！刚才喝太多水了……”

 她被吵得没办法，正准备再写，眼角余光瞥见尹祎聆。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摊开的练习册上已经写满了字，预习本也翻到了下一课，此刻正支着下巴，手里转着笔，眼神明晃晃地落在自己身上。

 许姒期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刚才被侯明非搅起来的烦躁突然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紧张。她假装没看见，低头在黑板上划拉，却感觉那道目光像温水一样，一直落在她侧脸。

 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抬眼望过去。

 尹祎聆没躲，反而弯了弯嘴角，眼里盛着点笑意，像是觉得她刚才被侯明非缠得手忙脚乱的样子很有趣。灯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影，连带着那点笑意都变得软乎乎的。

 许姒期的耳根倏地热了。她有点恼，又有点说不出的慌乱，抓起粉笔就往黑板上凑，故意板着脸，笔尖悬在“纪律登记”下面，作势要写。

 尹祎聆见状，立刻放下转着的笔，双手合十举到脸前，眼睛弯成了月牙，用口型无声地说：“别呀，我错了。”

 那模样有点俏皮，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许姒期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她没说话，转过身，笔尖在黑板上轻轻划过，留下“尹祎聆”三个字。字迹写得很小，力道也轻，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

 她瞥见尹祎聆在下面轻轻撇了撇嘴，有点委屈似的低下头，重新拿起笔，却没再写字，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页上划着。

 许姒期抿了抿唇，等了几秒，趁没人注意，飞快地伸出手，用指腹在黑板上擦了一下。那三个字本来就浅，几下就淡得看不见了。

 她转回身时，眼角的余光里，尹祎聆的肩膀好像轻轻动了一下，低头的嘴角，似乎悄悄向上弯了弯。

教室里已经安静了不少，侯明非大概是被她刚才那两下“记名字”唬住了，乖乖趴在桌上假装看书，偶尔偷偷抬眼瞄一下讲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漫开来，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晚风，倒比刚才的喧闹更让人安心。

 许姒期站在讲台上，指尖还残留着粉笔灰的涩感，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有点软，又有点甜。她低头看了眼黑板上那片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方，嘴角忍不住悄悄勾了一下，又很快压下去，板起脸清了清嗓子：“都安静写作业，别说话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进每个人耳朵里。底下静了静，只有更密的沙沙声涌上来，像春夜里悄悄落在窗台上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