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糖宵

晨雾未散,乔公馆后院那株糖樱树依旧凝结着昨夜喜糖残霜的痕迹。路垚赤足踩在青砖上,嫁衣下摆沾了露水,却浑然不觉。他饶有兴致地翻看那封光绪年间的糖信,指尖轻轻蹭过发脆的糖纸,碎屑簌簌落在乔楚生刚熨平的西装肩头。“寒江渡这老乌龟,写信都酸溜溜的。”他嗤笑一声,将糖纸举起对准阳光,朱砂小楷透出几行晕染的字迹:“‘乔氏伉俪情深,怎堪俗世浊糖’——他这是嫉妒你昨夜把我抱得太紧?”话音未落,腰间忽被一双手臂揽住,乔楚生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尖:“昨夜是糖河托着,今日可由不得旁人了。”铁蝶群自屋檐俯冲而下,衔着沾露的芍药花枝。白溯抱剑靠在廊柱下,冷眼瞧着自家主子把人圈在怀里逗弄,忍不住开口:“寒江渡的暗桩还没肃清,四爷倒有闲心陪少奶奶赏花。”“暗桩?”乔楚生漫不经心地咬开路垚腕间朱砂莲的绳结,血珠沁出时化作糖晶,“昨夜八百盏糖灯燃尽,够他们哭到清明。”说罢忽然轻笑,指尖抹过路垚眉心血痣,“倒是该哭一哭,省得旁人忘了乔家新娘的名分。”路垚忽地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玄色绸缎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并蒂莲纹。那抹昨夜冰蓝莲花消融后留下的红痕,竟悄然缠成双生花枝,此刻在晨光里灼灼如火。“四爷这花种得霸道。”他屈指弹了弹莲心,乔楚生闷哼一声,喉结滚动间咽下笑意,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按在胸口:“夫人昨夜点血痣时,可没说要收利息。”院门忽而被叩响,管家捧着鎏金托盘疾步而来,盘中赫然躺着半块龙凤喜饼。路垚瞳孔骤缩——那饼面刻着“民国拾柒年”,正是昨日糖尸所捧残破婚书的年份。乔楚生却恍若未见,执起喜饼掰作两半,将沾着糖霜的半块喂到他唇边:“寒江渡送的贺礼,夫人敢吃么?”路垚就着他的手咬下饼皮,琥珀色的瞳孔倏地泛起涟漪。乔楚生拇指擦过他唇角的糖渍,力道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话音未落,头顶糖樱树忽然沙沙作响,三百铁蝶骤然振翅,衔着红绸织成遮天蔽日的罗网,将盘旋在院墙上的灰鸽尽数惊散。白溯剑鞘重重顿地,惊起满地糖霜:“寒江渡的探子还没死绝!”却见乔楚生揽着路垚跃上屋脊,铁蝶群呼啸着撕开晨雾。路垚回首望去,只见公馆飞檐下悬着的糖晶残骸正簌簌坠落,而乔楚生掌心的温度透过潮湿的西装渗进他衣衫,比春阳更暖。“四爷可知,”路垚忽然贴近他耳畔,指尖点着对方后颈冰莲纹,“每回你说这种话,糖河就倒流三寸。”乔楚生低笑出声,齿间咬住他飘散的发梢:“那便让黄浦江逆流,好叫所有人都看清——乔楚生的命,早和路垚焊死在一块儿了。”铁蝶群掠过外滩钟楼时,路垚摸到西服内袋的硬物。他掏出那枚染血银元,忽见背面除了乔家徽记,还有极小的一行刻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乔楚生握紧他的手,十指交扣间,八百盏糖灯残影在江面碎成星子,映亮了他眼底滚烫的潮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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