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糖誓
八宝怀表那细密的齿轮转动声突然静止,却仿佛被无形的力牵引,糖霜般的雨愈发汹涌地坠落,如一场甜蜜又致命的风暴。乔楚生的手扣在路垚后颈,指尖微凉,却不失力度。他俯身靠近,唇齿间缠绕着血腥与甘甜交织的气息,如同一场危险而迷离的盛宴。铁蝶振翅的轰鸣渐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两人彼此交叠的心跳声,沉闷却又激荡。地砖下隐匿的糖河忽然沸腾,炽热的潮水将缠住两人的红绸浸得晶亮,倒映出无数重叠的婚服影子。那些影子仿佛是从旧时光中流淌出来的记忆,带着岁月的斑驳与诡谲。“四爷偷香的本事……”路垚的声音低缓而戏谑,舌尖轻巧地带过唇角的血珠,染红了一抹笑意。他的指尖勾起乔楚生散落的发梢,动作漫不经心,却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比当年掀盖头时熟练多了。”话语未尽,那染血的手指已缓缓划过对方锁骨,触及冰蓝莲花。令人惊异的是,那朵花竟在这毒血的滋养下愈发剔透,宛若寒夜深处最纯净的月光,而原本赤红的蛇纹早已悄然化作交错盘绕的并蒂莲枝。地窖深处传来刺耳的齿轮锈蚀声,一声声回响犹如濒临崩塌的命运。寒江渡老翁的烟杆从虚空中坠入糖河,激起猩红涟漪,一圈圈扩散,荡开层层糖浆腥甜的波浪。水晶棺随着涟漪震颤、裂开,每一具破裂的棺木中都爬出糖尸,身形僵硬,动作滞涩。他们双手捧着半块龙凤喜饼,饼面上刻着不同年份的婚书符文,像是述说着过往岁月中的残破誓言。铁蝶群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扑向糖尸,银元碰撞碎裂的声音随之响起,喜饼飞溅出金粉般的糖屑,悬浮在空中,闪烁微光。“寒江渡拿百世婚约炼蛊,却不知——”乔楚生骤然扯断腕间的红线,毒血顺着旧伤滴落,在糖河表面绽开一道道妖冶的红梅图案。他沾满毒血的掌心猛地拍向路洼心口,冰蓝莲花瞬间迸发出璀璨的蓝光,照亮整个地窖。穹顶悬挂的糖晶镜轰然碎裂,露出真实星空的一片浩瀚冷冽,仿佛揭开了一场尘封已久的真相。路垚的目光微微一凝,唇边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他弯腰拾起糖尸残骸中一枚锈迹斑斑的长命锁,锁链上的银牌清晰地刻着六个字:“庚申年腊月”。正是他幼年时被乔家捡到的日子。“原来四爷早知道我是糖炼的魂。”他语气平静,却没有丝毫埋怨,只是晃了晃那枚长命锁。锁芯脱落,掉出半片染血的合卺杯残片,正好与乔楚生衣襟内藏着的半片严丝合缝,完美拼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糖河骤然翻涌,将两人托至半空。三百只铁蝶衔着红绸结成一座华美的轿顶,风卷过路垚嫁衣的广袖,露出他腕间新生的朱砂莲纹,鲜艳欲滴,似灼灼燃烧的火焰。“寒江渡用糖尸替命,我们就用真婚破局。”乔楚生咬破另一根指尖,在路垚眉心点下一枚鲜红的血痣,声音低沉且笃定,“乔氏宗祠,可缺个并蒂灯?”话音刚落,地窖猛然坍塌,八百盏糖灯自地底升腾而起,宛如漫天星辰倒映人间,照亮了整片江畔。白溯的剑鞘挑开最后一片废墟,只见新人交拜的身影映在滔滔江水中。路垚鬓边的糖樱桃尚未融化,甜蜜中透着几分脆弱;乔楚生玄色衣摆沾染永恒不干的喜血,显得妖异而庄严。脚下的糖河蜿蜒流淌,将寒江渡的残旗吞没,将其化作一片片血色花瓣。“四爷这个聘礼……”路垚攥紧手中的合卺杯残片,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糖晶碎片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够把黄浦江染成胭脂色了。”话音未落,乔楚生便伸手拦腰抱起他,铁蝶群拖曳着长长的红绸掠过江面。一阵狂风吹起满城糖霜般的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抹炽烈而绚烂的红色。
晨光穿透糖雾的瞬间,乔公馆门楣上还挂着昨夜未尽的糖樱残饰。路垚披着血迹斑驳的喜袍,推开窗扉,映入眼帘的是乔楚生立于院中,手中正将一只八宝怀表掷入燃烧的银元堆中。火焰跳动,发出噼啪轻响,三百只铁蝶围绕灰烬盘旋飞舞,翅翼沾染着未融化的喜糖金箔,在晨光中闪烁微光。“四爷就不怕那怀表里藏着轮回秘术?”路垚靠在窗框边,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声音轻飘如烟。乔楚生闻声转身,衣襟下的冰莲纹路泛起淡蓝幽光,锁骨处并蒂莲悄然盛放,仿佛与这片肃杀的景象格格不入。“有你在身边,便是阎王殿,也是婚房。”他指尖一弹,震碎了最后一片糖晶残骸。霎时间,碎片坠入火堆,江畔所有糖尸傀儡应声化作细沙,随风散去。白溯抱剑倚在廊柱旁,冷眼旁观,看着乔楚生将染血的银元塞进路垚手心。“寒江渡那只老乌龟留了封糖信。”他甩出一块黏着蜂蜡的糖块,糖纸缓缓展开,竟是一张婚书,“恭贺新禧”四个字赫然其上,落款却是光绪廿年的墨迹。路垚咬开糖块,舌尖尝到熟悉的孔雀胆苦涩,却未曾皱眉,反而展颜一笑:“这老东西倒是讲究礼数。”乔楚生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指尖轻轻抹去他唇角的糖渍,硝烟的气息混杂着甜蜜残味。远处江轮的汽笛声恰在此刻响起,划破寂静,惊得满树糖雀振翅飞散,洒下一地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