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焚心

银针如暴雨般在雕花柜顶砸下,闷响密匝匝地回荡开来。沉水香灰一遇鲜血便燃起幽蓝火苗,沿着柜台的裂隙蜿蜒爬行,像是要吞噬一切。路垚被乔楚生护在身下,后腰紧贴着男人滚烫的体温,那热度透过衬衫灼烧着他的脊背,与硝烟和龙涎香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呛得喉咙发紧。“四爷!”程江的吼声裹挟着皮靴碾压玻璃的碎响逼近,“太君问您是要活口还是尸首。”日语单词咬得刻意清晰,犹如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程家百年根基。乔楚生忽然低笑出声,染血的手指猛地扣住路垚的手腕,一翻之间,本该指向天花板的枪口擦着银针雨偏移三寸——子弹精准地贯过程江右膝窝。日军少佐的惨叫声与柜门轰然倒塌的巨响同时炸开,月光混着硝烟涌进密室,映出路垚手中半截正在冒烟的引信。正是昨夜他偷偷缠在乔楚生生辰八字红绳上的双生火药。“小少爷好本事。”乔楚生染血的拇指轻轻蹭过路垚虎口,将冰冷的枪柄严丝合缝地按进他的掌心。他说这话时胸腔微颤,锁骨下的旧疤正对着路垚的视线,恍惚间又浮现玄武湖畔少年将军撕开衣襟露出箭伤的模样,任由他取出淬毒箭头时咬紧牙关的画面重叠而来。柜外传来军刀划开绸缎的撕裂声,路垚突然翻身压住乔楚生,染血的唇擦过他喉结。这个动作让男人瞳孔骤缩,十年前冰湖逃生时留下的牙印仿佛仍烙在锁骨上,此刻隐隐作痛。他尝到对方舌尖泛起铁锈味的血腥,还有藏在舌根下的半片硝石——正是昨夜自己故意抹在乔楚生领口的火药引子。“要死一起死?”乔楚生猛然发力钳住路垚后颈,枪管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当年剖心时怎么不说这话。”话音未落,一颗银针擦着路垚耳廓钉进墙壁,针尾没入青砖三分。程江拖着受伤的腿往里爬,却突然僵在满地琉璃渣中。日军少佐的军刀架上他的脖颈,刀锋映出路垚手中仍在冒烟的引信。乔楚生轻笑一声,染血的手握住路垚持枪的手腕缓缓举高。月光穿过柜顶弹孔,将他心口皮肤下蠕动的异物照得分明——那截暗红引信竟在皮下走了个迂回,最终通向路垚昨夜藏在他枕下的青铜药瓶。“四爷!”程江嘶声哀嚎,手指颤抖指向路垚腰侧渗出的血迹。借着月光,乔楚生终于看清青年后腰处的陈年烫伤,那形状分明是前世他佩剑的吞口纹样。枪声与爆炸声逐渐变得遥远,他想起四百年前玄武湖畔,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跪在雪地里捧着剖出的心脏,睫毛结着冰霜,却固执地说:“剖心是为了让你活着。”日军少佐的咆哮被骤然炸开的青铜药瓶打断,青烟裹挟曼陀罗花粉喷涌而出,程江抽搐着扑向乔楚生,却被银针暴雨钉成筛子。路垚趁机扯开乔楚生的衣襟,指尖触到他心口皮肤下跳动的异物——竟是半枚浸血玉珏,与他昨夜偷藏的另半枚严丝合缝。“礼物该当面拆。”乔楚生突然抓住路垚的手腕按向自己心口。玉珏相撞发出脆响,埋藏十年的火药引信终于停止嘶鸣。月光大盛,映出路垚锁骨下新月形的牙印,与乔楚生的旧疤分毫不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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