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长衫藏锋

路垚冲进礼查饭店时,留声机正悠悠地播放着《何日君再来》。他手中紧攥着那张程江与日本商会握手的照片,西装口袋里的戏票如同烙铁般炙烤着他的心口。二楼包厢传来三味线的清冷音调,他刚迈步要上楼,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拽进了立柱后的阴影之中。“小少爷这是单刀赴会?”乔楚生的声音贴近他的耳后,长衫的料子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西装袖口。路垚猛一转身,乔楚生已悄然退开半步,指尖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香烟,“四爷我向来爱看夜场,偏有人急着唱压轴戏。”包厢门缝里漏出程江低沉的笑声,路垚正欲动作,乔楚生却猝然按住了他的手腕。对方掌心灼热,虎口处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分明是昨夜银链断裂时溅上的。“急什么。”乔楚生轻舔指尖的烟灰,长衫下摆悠然扫过关垚的鞋尖,“程江这出《连环套》,总得等鼓点敲全了才有意思。”话音未落,枪声骤然炸响,一名穿和服的男人从包厢里冲了出来,怀表链子在灯光下泛着刺眼的银光。乔楚生揽住路垚的腰身,顺势将他旋进了舞池,皮鞋踩着爵士乐的节拍轻点地面,唇角扬起戏谑的弧度:“跳支华尔兹还是探戈?程老板给的票钱,总得跳够本儿。”他长衫袖口翻飞间,路垚瞥见那条银链正缠在他的腕上,断口处隐约泛着暗红。“乔四爷好身手,不如教教我?”路垚猛然抓住他流血的手腕,乔楚生愣了一瞬,随即低笑出声。他反手扣住路垚的指尖,十指交叠时,银链硌得两人的掌心都微微颤动:“四百年都没学会心疼人,偏这时候装贤惠。”混乱中,程江从消防梯仓皇逃窜,乔楚生甩出烟杆,精准地击落了他的帽子。月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银链缝隙里渗出的血珠缓缓凝成了并蒂莲的形状。路垚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掀开乔楚生长衫的衣领——后颈胎记果然化作朱砂色的莲纹,在硝烟与霓虹中灼灼燃烧。“三百年前你骗我说莲舟能渡劫。”路垚指尖轻抚那道伤痕,乔楚生却忽然含住他的食指,齿间发力,轻轻一咬:“这会儿倒是不怕四爷骗你了?”他眼底映着舞厅水晶吊灯的碎光,比当年玄武湖畔的剑光还要凌乱。枪声再次逼近,乔楚生推开他时踉跄了半步。路垚看见他长衫内侧缝着的戏票残片,背面“天蟾茶楼”四个字已被鲜血浸透。“程江在茶楼地窖藏了军火。”乔楚生扯松领口喘息,银链随着胸膛的起伏晃动,“但真正要命的……”他忽然吻上路垚的唇角,星尘般的热气缠绕上来,“是四爷我啊。”枪林弹雨再起时,乔楚生拉扯着路垚钻进一辆黄包车。车帘垂下的瞬间,他撕开染血的长衫内衬,银链丁零当啷坠落在脚边。“程江用火药织网,我就用你的泪作剪刀。”他笑着把路垚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肌肤滚烫,疤痕纵横交错——三百年前的剑伤早已和昨夜的弹孔叠成一片。路垚突然攥紧他的衣襟,牙齿狠狠咬破他锁骨处的猩红。血腥气混杂着大世界舞厅的浓郁香水味在车厢里炸裂开来,乔楚生却笑得愈发灿烂。他伸手抹去路垚眼角的水光,指尖蘸着血在车窗上画下一朵并蒂莲:“四百年都等了,差这一晌?”玻璃外霓虹闪烁,倒影中两人额头相抵,竟像极了当年莲舟上那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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