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太晨宫内，时间与空间都仿佛被那一道沉睡的魔族烙印冻结了。

东华帝君的神识悬停在那片绯色霞光的最深处，如同孤舟凝于无风无浪的血海中心。周遭是万千姻缘线流转不息的虚影，是世间至情至性之力汇聚成的温暖洪流，可这洪流的源头，那本该最纯净无瑕的核心处，却嵌着一道极细、极暗的痕迹。

那不是侵蚀，不是污染，更像是……一枚与生俱来的种子，一枚属于远古魔族皇脉的种子，深埋在三生石碎块的本源之中，被重重霞光与那道神秘的封禁共同掩盖、滋养，亦或……镇压。

石头的心，为何会与魔族皇脉产生瓜葛？三生石乃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神物，象征秩序与姻缘，与代表混乱与毁灭的魔族皇脉，本该是光与影的两极，永无交汇之理。

除非……

除非这块碎落的“情缘石”，在无人知晓的亘古岁月里，曾经历过远超想象的变故。又或者，其碎裂本身，便与这魔族烙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东华的神识如最冷静的冰刃，细细剖析着那道烙印。它沉寂着，并无活性，仿佛只是一段被遗忘的历史刻痕。但其存在的本身，已足以颠覆认知。司命所见的那丝“魔气残影”，恐怕并非错觉，而是这烙印在石心灵体稳固、力量微澜时，无意间泄露出的一丝本源气息。

就在这绝对寂静的探查中，一道极其微弱的、与这魔族烙印截然不同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粒微尘，轻轻触碰了东华的神识。

这波动来自石心灵核的更深处，比那魔族烙印隐藏得还要幽密，带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呼唤感。

东华的神识骤然收回！

他猛地睁开眼，淡紫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川轰然崩裂，溅起滔天的雪浪，旋即又被更深的寒意冻结。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竟罕见地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震惊裂痕。

这裂痕并非因为那魔族烙印，而是因为那道微弱波动带来的……熟悉感。那感觉，竟与他自身沉寂了万载的某段洪荒记忆，产生了某种遥相呼应的共鸣！

怎么可能？

“帝君？”

脆生生带着疑惑的呼唤，将他从那片惊涛骇浪的心绪中拉回现实。

石心仍坐在玉榻上，仰着小脸看他，眼神纯净，带着一丝被他方才骤然凌厉的气息吓到的不安。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灵核深处隐藏着何等惊世骇俗的秘密，只是本能地因他的情绪变化而忐忑。

地上跪着的司命星君，更是汗透重衣，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东华帝君的目光重新落在石心脸上，那抹震惊已瞬间敛去，恢复了一贯的冷寂，只是这冷寂之下，翻涌着无人能知的暗流。

他没有回答石心，也没有理会司命。

就在这死寂即将吞噬一切之时——

“咚！”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太晨宫外传来！并非叩门声，更像是某种庞然大物狠狠撞击在宫门禁制上的声音，连带着整座宫殿都微微一震！

紧接着，宫外原本平静的仙霭骤然沸腾，传来兵甲碰撞的铿锵之声，以及仙官们惊慌失措的呵斥与阻拦！

“何人胆敢擅闯太晨宫！”

“止步！啊——”

“拦下它！”

一片混乱嘈杂，打破了三十三重天最高处的永恒宁静。

一道尖锐、凄厉，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威严的嘶鸣声，穿透重重禁制，清晰地传入殿内！

那嘶鸣声入耳，石心浑身猛地一颤，一直纯净懵懂的眸子里，竟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极其陌生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与……悸动？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小小的身子向后缩去，仿佛想躲进玉榻的阴影里。

东华帝君缓缓转身，面向宫门方向。

他脸上最后一丝情绪波动也已平复，只剩下一种俯瞰蝼蚁的、绝对的冰冷。

司命瘫软在地，面无人色，今日接二连三的变故已超出他承受的极限。

东华并未立即理会宫外的骚动，他的目光先是在瑟瑟发抖的石心身上停留了一瞬，眸色深沉如夜。

然后，他才拾级而下，紫袍曳地，步伐平稳地走向那扇正被剧烈撞击的宫门。

每走一步，周身那层无形的、隔绝天地的威压便浓郁一分。

宫门外的嘶鸣与撞击声，愈发狂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