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接下来的几日,船在江上平稳行驶。黑瞎子果然见识广博,天南地北、奇闻异事信手拈来。他不再总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有时会认真地与云清讨论一些风水格局、机关秘术,甚至是一些玄乎其玄的传说。
云清发现,此人粗中有细,看似大大咧咧,实则观察入微,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他的知识体系混杂而实用,既有摸金校尉的土法子,也有些不知来源的偏门秘闻,甚至偶尔会冒出几句深奥的古语,与他表现出来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大多时候安静地听,偶尔回应几句,却能精准地指出他话语中某些玄学概念的谬误或深意。几次下来,黑瞎子看她的眼神越发不同。
“道长,”这日傍晚,船停靠在一个小镇码头补给,黑瞎子望着窗外点点灯火,忽然问,“你用的那些手段……不像寻常道观的路子。龙虎山天师道我也见过几位,没你这么……”他似乎在斟酌用词,“这么‘厉害’。”
云清正打坐调息,闻言睁开眼:“道法万千,流派各异。贫道所学,确与世俗所见不同。”
“何止不同,”黑瞎子转过身,面对她,墨镜在昏暗舱房里显得格外幽深,“那古墓里的封印,你认得。那青铜守卫,你的口诀能克制。还有你给我的那道符……”
他摸了摸胸口。前日夜里,船经过一段传闻不太平的水域时,忽起怪风,雾气弥漫,似有鬼哭呜咽之声扰人心神。不少船工乘客都莫名心悸发慌。云清察觉异常,画了道静心符让他贴在舱门口,那扰人的声音果然再无法侵入他们这间小舱。
“那不是普通的静心符,”黑瞎子肯定地说,“效果太强了。寻常符箓,可挡不住那种级别的‘东西’。”
云清平静地看着他:“黑先生想说什么?”
黑瞎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摆摆手:“没什么,就是觉得……认识道长,挺有意思的。”
他不再追问,转而说起明日就能到杭州,以及杭州城里有名的茶馆和点心。
云清看着他重新恢复那副懒散模样,心底却微微泛起波澜。此人比她想象的更加敏锐。
第二日午后,船抵达杭州码头。
杭州城比长沙更为湿润繁华,西湖水汽氤氲,街上行人如织。
黑瞎子熟门熟路地领着云清穿街过巷,来到一条相对安静的青石板路,指着一间名为“西泠印社”的铺子。
“就这儿了。吴邪那小子应该在看店。”
铺子门开着,里面陈列着各种金石字画、古董文玩。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气质干净的年轻人正坐在柜台后,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旧书,眉头微微蹙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黑瞎子,脸上立刻露出惊讶又有些头疼的表情:“黑、黑爷?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黑瞎子大咧咧地走进去,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下,“给你带生意来了。”
吴邪这才注意到黑瞎子身后的云清,眼中闪过明显的讶异。一个年轻道姑出现在古董店里,确实有些突兀。
“这位是……”吴邪站起身,态度礼貌却带着警惕。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都抱有戒心。
“云清道长,我朋友。”黑瞎子介绍得简单粗暴,“道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吴邪。别看他年轻,眼力劲儿不错,尤其对这些稀奇古怪的老物件。”
云清执了一道礼:“吴居士。”
“道长好。”吴邪忙回礼,疑惑地看向黑瞎子。
黑瞎子从怀里掏出那半只琉璃镯子,放在柜台的软布上:“帮个忙,看看这东西,什么来历?或者,有没有在别处见过类似的?”
吴邪的注意力立刻被镯子吸引。他拿出放大镜,小心地拿起镯子,走到光线更好的地方仔细查看。他的观察极为细致,从材质、色泽、纹路到断口,看了许久。
越看,他的表情越是凝重。
“这材质……我从没见过。”他喃喃道,“不像已知的任何一种矿物或人造材料。触感冰凉,但对着光看,里面好像有东西在流动……”他轻轻摸了摸断口,“这断裂的方式也很奇怪,不像是摔碎的,更像是……某种能量熔断的?”
云清心中一动。这年轻人的观察力和推断能力远超她预期。
吴邪抬起头,眼神锐利了几分:“黑爷,道长,这东西你们从哪儿得来的?”
“师门遗物,”云清依旧那个答案,“另一半月前遗失,对我至关重要。吴居士可曾见过或听说过类似之物?”
吴邪皱眉思索良久,缓缓摇头:“抱歉,我没见过。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这镯子给我的感觉,有点像我爷爷留下的笔记里提到过的某种东西……”
“什么东西?”黑瞎子追问。
“我爷爷笔记里记载很模糊,只说那是一种来自‘天外’的石头,极其罕见,似乎与……与某种长生的传说有关。”吴邪说道,“他说那种石头有时会发出微弱的光,而且碎片之间会有感应。笔记里画了个很潦草的图,有点像这个质感,但我不确定。”
长生?云清蹙眉。这与她的世界无关。
“笔记还在吗?能否一观?”云清问。
吴邪面露难色:“爷爷的笔记……大部分都已经遗失了。剩下的在我三叔那里,而且我记得那部分记载非常少。”
线索似乎又断了。舱内一时沉默。
吴邪看着云清难掩失望的神色,又看了看那半只镯子,似乎有些不忍。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如果道长想找类似的东西或者线索,或许可以去一个地方看看。”
“哪里?”
“一个地方拍卖行。”吴邪压低了声音,“就在杭州,明晚有一场地下拍卖会,据说有些见不得光的好东西流出。这种来历不明又稀奇古怪的物件,有时会在那种地方出现。我正好有张请柬,可以带你们进去看看。”
黑瞎子看向云清:“道长意下如何?”
云清沉吟片刻。目前毫无头绪,任何可能都不应放过。
“有劳吴居士。”
“没事,”吴邪笑了笑,随即又有些担心地提醒,“不过那种地方鱼龙混杂,规矩也多,二位去了千万小心。”
黑瞎子咧嘴一笑,拍了拍吴邪的肩膀:“放心,有我在呢。”离开西泠印社,黑瞎子安排云清在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
“拍卖会明晚才开始,今天先好好休息。”黑瞎子靠在门框上,“需要什么就跟伙计说,记我账上。”
“多谢。”
黑瞎子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忽然问:“道长,那镯子……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云清默然片刻,轻轻抚过腕上的半只镯子,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怅然。
“此物……是归途唯一的凭证。”
黑瞎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问,只道:“好好休息。”
门轻轻关上。云清走到窗边,望着杭州城陌生的街景。吴邪提到的“长生”让她隐隐觉得不安,此事或许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
但无论如何,她必须找到回去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