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魏嬿婉那张曾经温婉柔顺、此刻却扭曲疯狂的面容。
“是臣妾。”魏嬿婉抬起头，眼中闪着骇人的光，“皇上没想到吧？”
乾隆踉跄后退一步，扶住龙椅才稳住身形：“为什么？朕待你不薄...”
“不薄？”魏嬿婉尖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凄厉，“皇上所谓的恩宠，不过是把我当作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您可知道，每次侍寝后，太后都会赐我避子汤？就因为嫌我出身低微，不配孕育龙种！”
太后面色骤变：“放肆！”
魏嬿婉却似癫狂般继续道：“我十六岁入宫，如今已过十载！这十年来，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可得到了什么？连做个母亲的资格都没有！”
她突然指向如懿的方向：“而她！乌拉那拉·如懿！就因为她出身高贵，就能稳坐后位？哪怕屡屡顶撞皇上，也能得到宽恕？我不服！”
乾隆痛心疾首：“就因如此，你就要毒害朕？陷害如懿？”
“毒害皇上并非本意。”魏嬿婉冷笑，“那毒本是给如懿准备的，谁知阴差阳错被皇上服下。至于陷害...若不是她挡了我的路，我又何必如此？”
进忠忍不住开口：“那你为何要牵连无辜？纯贵妃、嘉妃...她们何罪之有？”
魏嬿婉斜睨他一眼，语气讥诮：“进忠公公倒是情深义重，为了林晓姑娘，连旧主都能背叛。”
她转而看向乾隆，眼中满是疯狂后的平静：“成王败寇，臣妾无话可说。只求皇上给个痛快。”
乾隆闭上眼，良久方道：“魏氏罪大恶极，褫夺一切封号，赐白绫。”
魏嬿婉闻言，竟笑了：“谢皇上恩典。”
她被带下去时，经过如懿身边，突然低声道：“姐姐别高兴太早。今日是我，明日未必不是你。这深宫之中，没有人能笑到最后。”
如懿面色苍白，却挺直脊背：“至少我问心无愧。”
魏嬿婉被带下去后，养心殿内一片死寂。乾隆疲惫地揉着额角，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林晓。”
“奴婢在。”
“你揭发魏氏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林晓叩首：“奴婢别无他求，只求皇上还皇后娘娘清白。”
乾隆看向如懿，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如懿，朕...”
“皇上不必多言。”如懿缓缓跪下，“臣妾恳请皇上准许臣妾离宫修行。”
举座皆惊。乾隆更是愕然：“你要离宫？”
如懿抬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经此一事，臣妾已看透这深宫冷暖。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臣妾只求余生青灯古佛，为皇上、为大清祈福。”
乾隆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准奏。”
如懿叩首谢恩，起身时目光与进忠有一瞬交汇。进忠看到她眼中不再是往日的高傲，而是一种释然的通透。
如懿离宫那日，天降细雨。她只带了几件随身物品，在惢心的陪伴下悄然离开。没有仪仗，没有送行，只有一个曾经的皇后最后的尊严。
城墙上，进忠和林晓并肩而立，目送那辆简陋的马车渐行渐远。
“她本可以留下。”进忠轻声道，“皇上已经后悔了。”
林晓摇头：“留下又如何？继续在这金丝笼中勾心斗角？或许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进忠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呢？你的结局会是什么？”
林晓转头看他，眼中带着淡淡笑意：“我的结局，不就是和你在一起吗？”
二人相视而笑，手指在袖中悄悄交握。
魏嬿婉伏诛后，朝廷进行了一番清洗。许多与她有关的官员受到牵连，但也因此拔除了不少前朝余孽。乾隆经此一事，性情大变，不再沉溺后宫，开始勤于政事。
进忠因揭发有功，被提拔为总管太监，地位尊崇。但他却主动请辞，只求做个闲散太监。
乾隆不解：“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职位，你为何不要？”
进忠跪奏：“奴才蒙皇上恩典，本应鞠躬尽瘁。但经过这许多事，奴才深感才疏学浅，不堪重任。且奴才...”
他顿了顿，低声道：“奴才想求个恩典。”
乾隆挑眉：“说。”
“奴才想求皇上赐婚，允奴才与林晓结为对食。”
举座皆惊。对食在宫中虽不罕见，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求恩典还是头一遭。
乾隆看向林晓：“你可愿意？”
林晓跪地：“奴婢愿意。”
乾隆沉吟良久，忽然笑了：“好！朕就破例准了！不仅如此，朕还要赐你们一座宅子，准你们出宫居住。”
这恩典出乎所有人意料。进忠和林晓惊喜交加，连连叩首谢恩。
离宫那日，乾隆亲自来送。
“进忠，”乾隆看着他，眼中有着难得的温情，“你跟了朕这么多年，朕都看在眼里。出宫后好生过日子，若有什么难处，随时来找朕。”
进忠热泪盈眶：“皇上隆恩，奴才没齿难忘！”
乾隆又看向林晓：“好好待他。”
林郑重点头：“奴婢一定。”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进忠忍不住回头望去。红墙黄瓦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那是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有太多的回忆与感慨。
“舍不得？”林晓轻声问。
进忠摇头，握住她的手：“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新宅坐落在一处清幽的巷子里，虽不奢华却温馨舒适。更让进忠惊喜的是，乾隆竟将他老母从老家接来，安置在宅中。
“娘！”进忠看到苍老了许多的母亲，顿时泪如雨下。
老太太颤巍巍地摸着他的脸：“忠儿...真的是我的忠儿...”
林晓悄悄退到一旁，让母子二人好好团聚。等她再进来时，手中端着热茶：“娘，喝口茶暖暖身子。”
老太太看着她，眼中满是欣慰：“好孩子...忠儿有福气...”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进忠在城中开了家小小的书院，教穷苦孩子识字；林晓则开了间医馆，专为女子看病。二人相敬如宾，日子虽平淡却幸福。
偶尔，宫中会传来消息：皇上勤政爱民，大清国力日盛；太后凤体安康，整日含饴弄孙；如懿在庵中清修，法号“静慧”，据说心境越发平和。
一年后的某个清晨，林晓突然呕吐不止。进忠急忙请来大夫，诊断结果令二人欣喜若狂——林晓有孕了！
“这...这怎么可能？”进忠又喜又忧，“你不是说...”
林晓眼中含泪：“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上天的恩赐吧。”
十月怀胎，林晓顺利产下一子。进忠抱着那个小小的生命，泪流满面。
“给他取个名字吧。”林晓虚弱地笑道。
进忠沉思片刻：“就叫...念恩吧。感念皇恩浩荡，感念命运眷顾。”
小念恩满月那日，宅中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李玉。
“李公公？”进忠又惊又喜，“您怎么来了？”
李玉笑道：“皇上听说你得子，特命咱家来送贺礼。”
礼物很是丰厚，其中最特别的是一块长生锁，上面刻着“平安喜乐”四字。
“皇上还让咱家带句话，”李玉压低声音，“他说...很羡慕你。”
送走李玉后，进忠抱着儿子，看着正在哄孩子的林晓，忽然觉得此生圆满。
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想起前世种种：那些阴谋算计，那些权欲熏心，最后那条白绫...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想什么呢？”林晓轻声问。
进忠将她搂入怀中：“想我何其有幸，能得重来一次的机会，能遇见你。”
林晓微笑：“我也是。”
她依偎在他怀中，轻声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在我来的那个世界，有一段关于你的记载。”林晓缓缓道，“说你是乾隆朝的好宦，与魏嬿婉勾结，害死如懿，最后被赐死。”
进忠苦笑：“那倒是没错。”
“但记载的最后有一行小字，”林晓抬头看他，“说据传你临终前曾悔过，若有来生，定当赎罪。”
进忠怔住：“真的？”
林晓点头：“所以我想，或许是你的悔意打动了上天，才给了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
进忠久久不语，只是将她和孩子搂得更紧。
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满人间。在这座宁静的小院里，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如今只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偶尔，进忠会带着妻儿去城外的庵堂布施。有时能远远看到一個青衣尼姑的身影，平静而祥和。
“那是静慧师太。”小沙弥说，“她佛法高深，经常帮助穷苦人。”
进忠双手合十，远远行了一礼。
回程的马车上，小念恩咿呀学语，林晓轻声哼着歌谣。进忠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
或许这就是重生的意义——不是改变世界，而是找回自己。
红尘滚滚，深宫似海。但只要有爱，就有归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