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梦花
“站在他身边，成为他显而易见的软肋？成为他的累赘？让他反过来时时刻刻为你等的安危分心保护你们？让他本可逍遥自在却背负上沉重的枷锁？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不想放手’？你们所谓的‘爱’，就是如此自私地想要将他拉入凡尘，背负你们的渺小吗？”
沈慕尧的质问，如同一个个沉重无比、蕴含着神威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笑红尘和徐天然的脸上和灵魂上，将他们那点因爱意而生出的、不顾一切的勇气和决心，打击得摇摇欲坠，将他们内心深处不愿直视的、残酷而现实的、令人绝望的差距，赤裸裸地、血淋淋地揭露出来，摊开在明晃晃的灯光下。
笑红尘和徐天然的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沈慕尧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座万丈巨山砸在他们心上，带来窒息般的恐怖压力和深刻的、几乎要将他们击垮的自我怀疑与绝望。
是啊，凭什么？他们拿什么去匹配那样一个耀眼如旭日、高贵如神祇的存在？拿什么去守护他？他们那点魂导器？那点权势？在那绝对的力量和永恒的时间面前，简直可笑得不值一提！
客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粗重而艰难喘息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无地自容的、冰冷彻骨的现实。他们之前那点炽热的决心，在这绝对的、无法逾越的鸿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两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深深的灰暗与绝望。
(上一章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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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尧那番冰冷彻骨、直指本质的质问，如同九天倾泻而下的玄冰洪流，瞬间将笑红尘和徐天然心中那点因炽热爱意而艰难燃起的火焰几乎彻底浇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和令人窒息的、深渊般的绝望。那赤裸裸的现实，像最锋利的刀子，将他们所有的侥幸和幻想都解剖得支离破碎。
客厅内死寂无声，落针可闻。沉重的威压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压迫得人灵魂都在哀鸣。只有两人粗重而艰难、仿佛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那无法抑制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和寒意。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他们之间的差距，根本不是依靠努力、天赋或者凡俗权势就可以弥补的。那是生命层次与维度的绝对鸿沟，是蝼蚁与苍穹的遥远距离。他们那点微末的力量，在那浩瀚无边的神威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渺小得可笑。守护？他们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显得如此荒谬和自不量力。永恒？他们的生命在他无尽的神生面前，不过是弹指一瞬的昙花。
十秒钟。 仅仅沉默了不到十秒钟。 在这极致的压抑和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绝望中，笑红尘猛地抬起了头！他那双瑰丽的异色瞳中，原本的动摇、灰暗和恐惧，被一种更加疯狂、更加偏执、更加不计后果的火焰所取代！那是一种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是永劫不复，也依旧要纵身一跃的决绝，是一种哪怕撞得头破血流、神魂俱灭也绝不回头的癫狂！
“差距……我们可以用命去拼！用一切去弥补！”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和某种破釜沉舟的勇气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响亮，甚至带着一丝破音，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我知道这很难！难到几乎不可能！是痴心妄想！但不去做，就永远不可能！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绝不会放弃！我会用尽一切方法变强！耗尽心血研究出足以弑神屠魔的魂导器！攀登力量的极限！直到……直到我有能力，至少不成为他的累赘！有能力保护自己，不让他为我分心一秒！”
几乎在同一时间，徐天然也猛地抬起了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那双深邃的紫眸中，却燃烧着与笑红尘如出一辙的、甚至更加深沉可怕、更加理智冷静的执念。他双手死死按在轮椅扶手上，因为过度用力，昂贵的木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指关节泛出惨烈的青白色。
“寿命短暂，便穷尽天下秘法，寻求永生之道！力量微末，便踏遍诸天万界，攀登那无人企及的力量之巅！眼界局限，便打破一切桎梏，去窥探宇宙本源，去看那更广阔无垠的世界！”徐天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属于帝王的绝对决断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我知道前路漫漫，黑暗无光，近乎无望。但若因无望便放弃，那便永远只能在尘埃中卑微地仰望，连思念都是一种亵渎！我徐天然，此生从未未战先怯！这一次，哪怕赌上一切，魂飞魄散，我也要证明，我有资格……站在他身后，至少，能守护好自己，绝不成为他的弱点与拖累！”
两人的话语，如同在无尽黑暗冰冷的宇宙真空中挣扎而出的微弱星火，虽然渺小得随时可能熄灭，却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近乎悲壮的决心与炽热。他们目光炯炯，如同最坚定的殉道者，毫不退缩地、甚至是带着一种挑衅般的倔强，迎上沈慕尧和温若棠那深不见底、仿佛能轻易审判他们灵魂的目光。
为了表明心志，更是为了争取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亿万分之一的机会——噗通！ 噗通！
两声沉闷的响声几乎同时响起，重重地敲击在光洁的地板上，也敲击在无声注视着这一切的沈慕尧和温若棠的心上。
笑红尘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挺直了那向来骄傲的脊背，异色瞳中充满了不灭的倔强和最卑微的恳求。膝盖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显示着他毫无保留的决绝。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徐天然！这位即便双腿残疾也从未在人前失去过仪态与威严的日月帝国太子，竟然双手猛地一撑轮椅扶手，凭借臂力狠狠地将自己从那个象征着残缺的座椅上摔了下来，以一种极其狼狈却无比决绝的姿态，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那声闷响格外沉重，显示着他此举的义无反顾。他甚至因为双腿无法受力而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但立刻用双手死死支撑住身体，强行稳住了这屈辱却又无比坚定的姿态，艰难地抬着头，紫眸中是与笑红尘一样的、甚至更加灼热的执拗与坚定！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笑红尘这等惊才绝艳、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徐天然这等一国储君、未来帝王！此刻，为了心中那份不容玷污、超越生死的情感，为了争取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们毅然舍弃了所有的骄傲、尊严与体面！
温若棠微微动容，绝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那丝身为人母本能的不悦与排斥似乎淡了些，化为了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叹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丈夫，眼神复杂。
沈慕尧冰蓝色的眼眸依旧古井无波，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但若是神级强者仔细感知，便能发现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如同冰封湖面下的一丝涟漪。他沉默了良久，久到跪在地上的两人膝盖刺痛发麻，心脏在希望的微光与绝望的黑暗之间反复拉扯，几乎要沉向那无底深渊时，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奇异地不再带有之前那冰冷刺骨的嘲讽与否定：“罢了。”
仅仅两个字，却让笑红尘和徐天然后背猛地一僵，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又骤然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
“感情之事，虚无缥缈，缘起缘灭，最是强求不得。我与你们伯母，确实不会过多插手浩儿自身的选择和缘法。”沈慕尧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两人，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但是——”
这个“但是”，让两人的心再次猛地提起，悬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屏住了。
“最终浩儿会选择谁，或者选择任何人，甚至选择孤独前行，我们作为父母，必须要看到，那个人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不仅仅是口头上的爱意与决心，而是实打实的、经得起考验的能力与心性——去面对未来那漫长神生中可能发生的一切波澜与劫难，去真正守护浩儿周全，而非成为他的负累。”沈慕尧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神祇般的威严，“你们可知，浩儿身负完整的命运本源与一方大世界的核心气运，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任何位面，他本身便是移动的、令人疯狂的至高瑰宝，会自发吸引无数贪婪的目光、恶意的窥伺和致命的危险！他所要面对的，远非你们这眼界所能想象的万一！可能是异界邪神，可能是法则反噬，可能是命运悖论的纠缠！”
笑红尘和徐天然闻言，脸色更加凝重，冷汗悄然浸湿了后背，但两人眼神中的决心却如同经过淬炼的精钢，丝毫未减，反而更加凝实。
沈慕尧看着他们，冰蓝色的眼眸中光芒流转，仿佛在演算无穷的因果与可能。他沉吟了片刻，仿佛在衡量什么，最终，他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既然你们如此坚持，甚至不惜至此……”沈慕尧缓缓道，声音缥缈如同来自天外，“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证明你们口中情感深度与自身意志力的机会。记住，这只是证明，而非承诺。”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一道冰蓝色的、蕴含着无尽信息流的光幕浮现而出。光幕之中，缓缓显现出一朵奇异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花朵影像。那花朵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流动的渐变色彩，从深邃的幽蓝到朦胧的幻紫，再到虚无的银白，花瓣晶莹剔透，非金非玉，仿佛是由最纯净的梦境与情感凝聚而成，周身自然而然地环绕着淡淡的、扭曲周围光线的氤氲之气，看久了甚至让人神魂都有种被吸引剥离的错觉。
“此花，名为‘缘梦’。”沈慕尧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的回响，仿佛在叙述一个古老的传说，“它并非凡物，甚至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植物。它只生长在位面间隙的混乱与秩序之交，那片被称为‘幻梦深渊’的禁忌之地的最终深处。它无法用任何力量强行采摘、禁锢，它的存在，只会回应最真挚、最炽热、最纯粹、不含一丝杂质的的情感呼唤。”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冰冷而客观，如同在陈述一个实验规则：“采摘它的过程，本身便是一场极致的试炼。它会引动采摘者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恐惧、执念与爱恋，编织出几乎无法分辨虚实的极致幻境。沉溺其中，便可能永远迷失在自我编织的梦境之中，神魂被同化，肉身腐朽，彻底归于虚无。”
他的语气淡漠无比，听不出任何鼓励或劝阻：“去幻梦深渊，凭借你们的本心，为我采来一朵盛开的‘缘梦花’。以此，来证明你们口中的情感，究竟有多深，你们的意志，又能否经受住自身欲望与恐惧的拷问。”
“当然，”沈慕尧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路途艰险，幻境更是直指本心，凶险万分。途中若心生悔意，恐惧退缩，想要放弃，随时可以。只需在心中默念放弃，自会被深渊规则送出，保你们性命无虞。这并不可耻，认清现实，量力而行，也是一种智慧。”
“重申一次，这并非考核，也并非同意。只是给你们一个证明的机会，也给你们自己一个……看清自己内心，看清你们这份执着究竟价值几何的机会。”
说完，沈慕尧不再看他们，仿佛已经给出了最后的通牒。他挥手间，客厅中央的空间发出一阵嗡鸣，一道旋转着的、内部闪烁着光怪陆离色彩、散发着梦幻与危险交织气息的空间漩涡，凭空出现。那漩涡深邃无比，仿佛连接着某个不可知、不可测的诡异世界。
“入口在此。如何选择，你们自己决定。踏入此门，便再无反悔余地，除非你们自己放弃，或者……成功。”
话音落下，沈慕尧和温若棠的身影缓缓变淡，如同融入空气中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客厅里，没有留下任何话语或指示。只留下那旋转不休、散发着诱人又危险气息的空间漩涡，以及依旧跪在地上、脸色变幻不定、内心正经历着天人交战与巨大冲击的笑红尘和徐天然。
去，还是不去？
那幻梦深渊，只听名字和描述，便知是极其凶险、九死一生的绝地。缘梦花，更是需要以最纯粹的真情和钢铁般的意志为引，这几乎是为难人，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的绝路。
但…… 退缩吗？放弃吗？然后继续在尘埃中仰望，连思念都变得苍白无力？继续做着那遥不可及的梦，却连追逐的勇气都没有？
不！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了对方，都从对方那苍白的脸上、那剧烈闪烁的瞳孔中，看到了那绝不退缩的、疯狂燃烧的、足以焚尽一切的火焰！
没有言语交流，甚至不需要眼神的确认。笑红尘率先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跪得久了腿脚酸麻刺痛，但他眼神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然，一步踏出，毫不犹豫地、义无反顾地迈入了那旋转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空间漩涡！身影瞬间被那光怪陆离的色彩吞没！
徐天然看着那如同巨兽之口的漩涡，紫眸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转化为纯粹的、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双手用力，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撑起自己的身体，试图先爬回轮椅，然后连人带椅一起进入。这个过程笨拙、狼狈，甚至显得有些可笑，但他脸上没有任何犹豫和羞耻，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仿佛那不是轮椅，而是他的战车！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轮椅时，那空间漩涡似乎感应到了他那无比坚定的决心，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却无法抗拒的力量，轻轻包裹住他和他那特制的轮椅，银光一闪，将他们一同，吸入了漩涡之中。
客厅彻底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旋转的空间漩涡在原地又维持了数秒，然后如同幻影般缓缓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