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与皓月之别

那一声撕心裂肺、蕴含着无尽母爱恐慌的哭喊,如同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刺入门外两人的心脏。笑红尘和徐天然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仿佛被无形的重击砸中。里面……情况到底有多糟?!竟然让一位神级强者发出如此悲鸣?!

  他们心急如焚,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却如同被一道无形而绝对的空间壁垒阻挡,只能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所有希望的门扉,瞳孔紧缩,仿佛要将那厚重的木材和层层叠叠的空间禁制看穿,感知到里面那个人的一丝一毫气息。

  沈府内,雨浩的卧室。

  温若棠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扑到床边,看着小儿子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昏迷不醒的脆弱模样,眼泪瞬间决堤,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她颤抖的、冰凉的手轻抚上雨浩毫无血色的脸颊,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音:“浩儿……我的浩儿……怎么会这样……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胆俱裂,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失去他的那个夜晚,无尽的恐慌将她淹没。

  沈慕尧虽然面色沉凝如万载寒冰,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低温,但动作却极其迅速而稳定。他一步上前,沉稳宽厚的手掌轻轻覆盖在雨浩光洁的额头上,一股远比沈景然更加精纯、浩瀚、带着无尽岁月沉淀气息与包容力的冰蓝色神力,如同初春融化雪原的第一道最温和的暖流,小心翼翼、细腻无比地探入雨浩近乎枯竭的体内,仔细探查着他的每一寸经脉、黯淡无光的神核、震荡不稳的识海,乃至最本源的灵魂状态。

  沈景然站在一旁,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银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的动作,连呼吸都几乎屏住,整个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温若棠极力压抑却依旧漏出的细微啜泣声,以及那令人心慌的、雨浩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片刻后,沈慕尧缓缓收回了手,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但冰蓝色的眼眸中凝重之色未减反增,仿佛看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

  “怎么样?父亲!弟弟他……”沈景然迫不及待地追问,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沙哑。

  “浩儿的身体正在依靠神核本源自行缓慢恢复。”沈慕尧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沉重,“神力透支极其严重,几近枯竭,经脉有多处细微裂痕。识海也因为过度催动命运之力和生灵净化之力而受到震荡,残留着一些战场上的负面情绪碎片和因果丝线的纠缠。但好在……命运神格根基未损,灵魂本源虽有波动,但并无溃散迹象。”

  他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毫无声息、仿佛易碎琉璃般的儿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致的心疼与后怕:“目前来看,性命无虞,只是这恢复的速度会很慢很慢,具体何时能醒,无法确定。可能需要几天,几月,甚至……更久。这取决于他自身的恢复力,以及能否自行化解那些残留的纠缠。”

  听到“性命无虞”四个字,沈景然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猛地松弛了一些,不受控制地长长吁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温若棠也稍微止住了哭泣,吸着鼻子,但依旧紧紧握着儿子冰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和生命力传递过去,不肯松开分毫。

  然而,这短暂的、脆弱的放松很快又被翻涌上来的、更加猛烈的怒火与后怕取代。沈景然看着弟弟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想起过往种种委屈,想起今日战场的凶险,银眸中再次燃起熊熊的、几乎要毁灭一切的火焰,咬牙切齿道,声音里充满了暴戾:“都是那些人!都是那些混账!要不是因为那群人抱走弟弟!要不是他们逼迫,要不是那个该死的戴浩!要不是史莱克和那些所谓联军的道貌岸然!弟弟怎么会动用如此禁忌的力量!怎么会变成这样!我……” 他周身银色神力再次剧烈波动起来,空间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沈慕尧抬手,沉稳有力地按在大儿子的肩膀上,一股温和却浩瀚无比、带着安抚与绝对掌控力的力量传入,瞬间抚平了他躁动暴走的神力,也强行压下了他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杀意。

  “冷静,景然。”沈慕尧的目光深邃如星空,带着看透因果的睿智与一丝无奈,“我知道你心疼浩儿,愤怒于他过去所受的苦,痛恨今日之局。我与你母亲,何尝不痛?何尝不怒?”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但这些事情,这些恩怨纠葛,终究是浩儿自己命运轨迹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些因果,那些需要斩断的羁绊,需要他自己亲手去了结,才能真正圆满,才能真正执掌命运,无牵无挂。等他醒来,如果他想,他可以亲自带着你去讨回一切公道。但如何处置,何时处置,主动权在他,我们……不能越俎代庖,否则只会乱了他的道,甚至引来更大的反噬。”

  沈慕尧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混合着理智与规则,浇熄了沈景然立刻就要去血洗仇敌的疯狂冲动,但他心中的愤懑、不甘与心疼却并未消散,只是被强行压了下去,在胸腔内翻腾灼烧,让他闷哼了一声,极其不甘愿地应道:“……是,父亲。我知道了。” 但他银眸中的厉色却丝毫未减。

  时间在沉寂而焦灼的守护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逐渐从昏黄变为深邃的暗蓝,皎洁的月轮升起,清冷的星辉一颗接一颗地缀上天幕,透过窗棂,洒下一地银霜,却无法驱散房间内凝重的气氛。

  沈府门外,笑红尘和徐天然依旧如同两尊被遗弃却又固执无比的石像,伫立在越来越寒冷的夜风中,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却一动不动。他们的心始终高悬在悬崖边缘,里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哪怕只是隐约的脚步声,都牵动着他们全部的神经,让他们心脏骤缩。

  温若棠偶尔透过施加了空间术法的窗户,看到门外那两道在清冷月色下显得格外孤寂却异常坚持的模糊身影,心中五味杂陈,复杂难言。她想起大儿子刚刚的话语,说这两人对浩儿存着别样的心思,也想起在战场镜像中看到他们看向浩儿时那毫不掩饰的、近乎绝望的担忧。作为母亲,她本能地对任何可能“拐走”她宝贝儿子、让她儿子伤心难过的人抱有极高的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不悦,但那份显而易见的、不惜冒犯神威也要守候在外的真切关切,又让她硬不起心肠完全无视,尤其是在浩儿昏迷的当下。

  她轻轻叹了口气,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对身旁闭目调息、实则神识笼罩全府的丈夫轻声道:“慕尧,门口那两个孩子……还在外面站着。这夜里风大露重,他们伤势刚愈……”

  沈慕尧的神识早已洞察门外一切,甚至连两人体内因为焦急和寒冷而加速运行的魂力都一清二楚。他面无表情,眼眸未睁,只是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由他们去。这点苦都受不了,谈何其他?”

  但温若棠终究心软了些,尤其是想到儿子昏迷前动用那般庞大的力量进行净化治疗时,那光雨似乎也格外眷顾这两人,治愈了他们的伤势。她犹豫了一下,指尖缠绕着一丝柔和的生命神力,最终还是轻轻挥了挥手。

  府门外,正沉浸在无尽焦灼与寒冷中等待的笑红尘和徐天然,忽然感到周围空间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法抗拒的波动,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又清晰。下一刻,他们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毫无征兆地置身于沈府温暖如春、布置典雅却透着无形威压的客厅之中!冰冷的寒风被彻底隔绝在外,柔和的光线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

  两人皆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这绝非沈景然的手笔!只能是雨浩母亲的意思!这位看似温柔却同样是至高存在的伯母,心软了!

  他们连忙收敛心神,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激动,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恭敬地站好,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急切地飘向客厅通往楼上的那个楼梯方向,心脏因为期待和更加深刻的担忧而狂跳不止。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沈景然正好下楼想来倒杯温水给母亲。一眼看到客厅里多出来的两个不速之客,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比外面的夜色还要黑沉,银眸中寒光一闪,周身刚刚平复下去的气息再次变得危险起来,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的驱逐意味:“你们两个怎么还没离开?!谁允许你们进来的?!这里不欢迎你们,立刻给我出去!”

  笑红尘见到他,如同看到了唯一的突破口,立刻上前一步,异色瞳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急切和近乎哀求的真诚:“我们只是想确认雨浩有没有事!他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我们……” 他急切地想表达什么,却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

  徐天然也立刻操控轮椅上前,挡在笑红尘身前半步,接过话头,语气努力保持沉稳却依旧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沈景然冰冷刺骨的视线:“沈兄,我们知道我们与雨浩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是萤火与皓月之别。这一点,您下午已经说得非常清楚,非常透彻。”

  他顿了顿,紫眸中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破釜沉舟的疯狂火焰,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心:“但是!我们不想放手!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哪怕这条路艰难万分,遍布荆棘,几乎看不到尽头,希望渺茫得如同尘埃,我们也想试一试!我们想要争取!”

  笑红尘重重地点点头,异色瞳中是与徐天然如出一辙的、近乎绝望的执着和倔强:“没错!我们知道很难,难如登天!但绝不会放弃!希望伯父、伯母,”他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出现在客厅楼梯口的沈慕尧和温若棠,他们的目光平静却深不见底,最后又看向面前煞气腾腾的沈景然,“还有……哥哥,能给我们一个机会!哪怕设置再严苛的考核,再不可能的考验,我们也愿意接受!只求一个……一个能够追求雨浩的资格!一个站在他身边的可能!”

  这番大胆而直白、近乎鲁莽的宣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巨石,让客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温度骤降!

  沈景然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周身银色神力轰然爆发,客厅内的空间剧烈扭曲,桌上的摆设嗡嗡作响,他几乎就要不管不顾直接动手将这两个狂妄之徒碾碎!

  然而,不等他发作,沈慕尧低沉而充满无上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平息了所有躁动的能量和沈景然的怒火:“景然,上楼去照顾浩儿。这里没你的事。”

  沈景然不甘地狠狠瞪了那两人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两个死人,但在父亲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得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然后愤愤地转身,每一步都踩得楼梯咚咚作响,宣泄着他的不满。

  沈慕尧和温若棠缓缓走下楼梯,在主位坐下。他们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笑红尘和徐天然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逼人,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重量,能看透他们灵魂最深处的每一丝想法、每一分欲望、每一次动摇,带着一种至高存在俯瞰凡尘的天然威压,让两人瞬间感觉呼吸困难,仿佛赤裸着灵魂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温若棠美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端庄而雍容,但眼底深处确实藏着一丝为人母的警惕、审视以及一丝淡淡的不悦。

  沈慕尧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两人的神魂之上:“你们两个,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说,艺高人胆大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汪深不见底、能冻结一切的寒潭,牢牢锁定两人,那目光仿佛要将他们的存在都彻底看穿:“明知与浩儿的差距如同萤火与皓月,如同尘埃与星辰,依旧敢站在这里,说出‘不放手’、‘想争取’这三个字。勇气可嘉,或者说……愚蠢透顶。”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和你们的伯母,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原则上,我们并不干涉感情之事,一切尊重浩儿自己的选择。”

  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而冰冷,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剑,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毫不留情的剖析:“但是,在浩儿做出任何选择之前,在我和他母亲认可任何可能性之前,你们两个告诉我,凭什么?”

  “凭什么觉得以你们如今这微不足道的力量、这局限于一隅的凡俗眼界、这短暂如同朝露的生命周期,能够追得上他那跨越位面、执掌法则的脚步?能够触及他那浩瀚无垠、俯瞰众生的世界?”

  “就算退一万步,假设你们走了天大的运气,成功了,”沈慕尧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冰冷,“那么之后呢?你们想过没有?那之后漫长到近乎永恒的神生,你们要如何自处?”

  “你们拿什么保护他?当他面对来自其他神界、乃至更高维度存在的威胁时;当他需要承担命运神职带来的庞大因果反噬时;当他可能因为力量失控而陷入困境甚至迷失时……你们这两个现在连神级都不是、生命脆弱不堪的凡人,能做什么?或者说以后成神了,你们就可以保证可以保护好他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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