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桃姐弟番外（八）
夜幕低垂，史莱克学院内院区域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只有魂导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石昊拎着那个用厚棉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砂锅饭盒，右手端着那杯被魂力小心温着的红糖水，手指勾着装药的袋子，像个准备执行秘密任务的蹩脚特工，一步三挪地蹭到了女生宿舍楼那扇雕花铁艺大门前。
门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女孩子们的说笑声和洗漱的水声。石昊站在门外，感觉像是站在了龙潭虎穴的入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全是汗，连带着提着的砂锅都感觉重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足够的勇气，才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推开了那扇对他来说仿佛重若千斤的大门。
一股混合着淡淡花香、沐浴露清香和女孩子特有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让石昊的脸颊瞬间有点发烫。他低着头，目不斜视，只想当个隐形人，闷头往楼梯口冲。
“哎！站住！”一个中气十足、带着点警惕的女声响起。
石昊身体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缓缓转过身。只见宿管值班室里，一位身材微胖、穿着深蓝色制服、烫着卷发、看起来十分精明的阿姨正透过小窗口，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小伙子，面生啊？外院的吧？这么晚了跑女生宿舍来干嘛？”阿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锐利得像探照灯，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我……我……”石昊舌头打结，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忘了个精光，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灵魂三问在疯狂刷屏。他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饭盒和红糖水，结结巴巴地说：“送……送点东西……”
“送东西？给谁？”阿姨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东西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女生宿舍有规定！非本院女生陪同，男生禁止入内！东西放门口传达室登记，写明姓名房号，我们会通知本人来取！”
“啊？放……放门口？”石昊傻眼了。他精心准备的“放下就跑”计划第一步就宣告破产！放传达室？那马小桃那个火药桶能下来拿？搞不好看到是他的名字，直接连传达室一起炸了！
“对！放这儿！登记！”阿姨指了指窗口旁边的小桌子，语气斩钉截铁。
“可是……阿姨……”石昊急得额头冒汗，试图挣扎，“这个……这个得趁热吃……她……她身体不舒服……可能不方便下来……”
“不舒服？”阿姨狐疑地看着他，“哪个宿舍的？叫什么名字？你跟她什么关系？”
灵魂拷问三连击！石昊感觉自己快窒息了！他总不能说“我是来给那个昨天差点用火球轰了送饭学员的马小桃送温暖”的吧？那估计阿姨会直接叫保安！
“她……她叫马小桃……”石昊的声音细若蚊呐。
“马小桃？！”阿姨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带着点同情，但更多的是警惕，“你……你跟小桃什么关系？她可说了，这几天谁都不见！尤其是男的！”
“我……我是……”石昊急中生智（或者说急中生乱），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我是她弟弟！！”
话一出口，石昊自己都懵了！弟弟？！我靠！这什么鬼借口？！马小桃什么时候有弟弟了？！还是我？！
宿管阿姨也愣住了，小眼睛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石昊：“弟弟？小桃有弟弟？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姓马？”
“呃……我……我随母姓！”石昊硬着头皮胡诌，脸涨得通红，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抓获的骗子，“阿姨您看……我姐她……她真的需要这个……红糖水……还有饺子……热的……”他语无伦次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试图增加说服力。
宿管阿姨狐疑地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钟，那眼神仿佛在说“编，你接着编”。石昊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快把衣服浸透了。就在他快要扛不住压力，准备坦白从宽（然后被轰出去）的时候，阿姨突然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看你小子也不像坏人……进去吧进去吧！三楼左手边最里面那间！动作快点！放下东西赶紧出来！别逗留！更别惹她！听见没？！”
“谢谢阿姨！谢谢阿姨！”石昊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也顾不上什么“弟弟”身份穿帮不穿帮了，拔腿就往楼梯口冲！那速度，比刚才落荒而逃时还快！
一口气冲上三楼，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石昊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马小桃宿舍门口，像做贼一样。他轻轻地把砂锅饭盒和红糖水放在门口地上，又从口袋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趁热吃”三个字），小心翼翼地压在饭盒下面。
好了！任务完成！撤退！
石昊心里默念，准备功成身退，溜之大吉！
他刚直起身，准备转身——
“吱呀……”
就在他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一扇宿舍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石昊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石化术！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
只见一个穿着……极其清凉睡裙的身影，正扶着门框，虚弱地站在门口！
是马小桃！
她显然刚洗过澡，湿漉漉的火红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在滴着水珠。身上只穿着一件……嗯……非常显身材的……吊带真丝睡裙？短款的裙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露出两条笔直修长、白得晃眼的大长腿。脚上趿拉着一双毛茸茸的粉色兔耳朵棉拖鞋，与她平日里那副火焰女王的气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但此刻，她那张总是明艳张扬的脸庞，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微微泛着白。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几缕湿发黏在上面。那双平日里锐利如火的凤眸，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无神，眼睑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眉头紧蹙，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一手紧紧捂着下腹的位置，另一只手死死抓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佝偻着，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似乎只是想去走廊尽头的公共盥洗室，但仅仅是走出门口这几步路，都显得异常艰难。她扶着门框，喘息有些急促，眼神茫然地扫过走廊，当看到门口那个僵立如雕塑、手里还拎着个空药袋（药已经放饭盒上了）的白色身影时，她那双黯淡的眸子猛地一凝！
“石……昊？”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窥破狼狈的羞恼，“你……你怎么在这？！”
石昊所有的紧张、害怕、尴尬，在看到马小桃这副模样的一瞬间，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被重锤击中的、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揪心！
那苍白如纸的脸，那布满冷汗的额头，那紧蹙的眉头，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嚣张跋扈、追着他烧屁股的“凤凰暴君”的影子？这分明就是一个被病痛折磨得虚弱不堪、楚楚可怜的女孩！
什么害怕被火球轰？什么尴尬？什么社会性死亡？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桃姐！”石昊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对方因为虚弱和惊愕而反应不及的瞬间，稳稳地、轻轻地扶住了她那只抓着门框、微微颤抖的手臂！
入手一片冰凉！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那纤细的手臂在他掌心微微发颤，传递着主人此刻的脆弱和无助。
“你……你放手！”马小桃又惊又怒，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丝病态的红晕，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但身体却因为剧痛而一阵发软，反而踉跄了一下。
“别动！”石昊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和坚定，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力道，稳稳地支撑着她，另一只手则飞快地端起了放在地上的那杯红糖水，“先把这个喝了！热的！”
他不由分说，将温热的红糖水杯塞进马小桃那只没被他扶住的手里。杯壁传来的暖意让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杯子。
“你……”马小桃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那张写满了担忧和不容拒绝的脸，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带着奇异稳定力量的支撑，还有掌心那杯散发着甜香的温热液体……她张了张嘴，想骂人，想推开他，但身体深处那翻江倒海的绞痛和一阵阵袭来的寒意，让她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最终，她只是咬着苍白的下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那眼神里的凶狠，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毫无威慑力，反而更像是一种委屈的控诉。
石昊没理会她的“瞪视”，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慢慢转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平稳地，将她送回了那间散发着淡淡馨香（和一丝药味）的宿舍里。
当扶着她在床边坐下时，石昊才注意到，她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热水袋，但那热水袋似乎已经凉透了。
看着眼前这个蜷缩着身体、脸色惨白、微微发抖的女孩，石昊心里那点仅存的顾虑彻底烟消云散。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拿起门口那个还温热的砂锅饭盒，揭开盖子，一股鲜香扑鼻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
“趁热吃点饺子吧，清汤的，放了紫菜和香菜，暖胃。”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还有药……吃完饺子再吃……”
马小桃捧着那杯温热的红糖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甜丝丝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丝体内的寒意。她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忙前忙后、笨拙却无比认真的少年，看着他额角因为紧张而渗出的细汗，看着他小心翼翼打开饭盒时那专注的侧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委屈、痛苦、羞恼，却又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复杂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头。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是捧着杯子的手，似乎握得更紧了些。
石昊坐在床边不远处的硬木椅子上，身体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训话的小学生。他眼神飘忽，一会儿看看窗外深沉的夜色，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瞟一眼床上安静喝水的马小桃。空气安静得有些凝滞，只有她吞咽糖水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反而更衬得他心跳如擂鼓。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那个用厚棉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砂锅饭盒盖子，“噗”的一声轻响，一股更加浓郁鲜香的热气瞬间升腾而起，驱散了房间里那丝若有若无的药味。清亮的汤水里，十几只肚大皮薄、如同白玉元宝般晶莹剔透的饺子沉沉浮浮，翠绿的香菜末和深紫的紫菜丝点缀其间，在魂导灯柔和的光线下，像一幅温暖诱人的静物画。“趁热吃点饺子吧，”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清汤的，放了紫菜和香菜，暖胃……不油腻。”他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干净小碗和勺子，笨拙地盛了几个饺子，连汤带水地端到床边的小桌子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摆放什么易碎的珍宝。又轻轻推了推那盒小小的止疼药，“还有药……吃完饺子再吃……”他补充道，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
马小桃的目光终于从红糖水杯上移开，落在了那碗冒着袅袅热气的清汤饺子上。氤氲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也让她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而陌生的涟漪。她真的……没想到。没想到这个被她用火球追着烧屁股、被她吼得抱头鼠窜、被她当成登徒子恨不得扒皮抽筋的小学弟……竟然会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她最狼狈、最痛苦、最不想见人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那些平日里围着她转、讨好她的内院男学员（他们此刻恐怕都躲得远远的），也不是那些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她们也被她暴躁的脾气吓退了），而是这个……被她欺负得最惨的“石头”。他不仅来了，还带来了热腾腾的饺子，温热的红糖水，还有……止疼药。这碗饺子，这杯糖水，这盒药……像是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这几天的痛苦挣扎，也映照出她平日里对他的……蛮横无理。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拿起勺子，舀起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饺子，轻轻吹了吹升腾的热气，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温热的汤汁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虾仁的鲜甜、猪肉的醇香、紫菜的咸鲜和香菜的清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饺子皮薄而韧，馅料饱满多汁，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滋味在口腔里温柔地炸开，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一股温润的暖流，瞬间熨帖了因剧痛而痉挛的胃部，也……一点点融化了心底那层冰冷的、因痛苦和烦躁而筑起的坚冰。一口，两口……温热的食物下肚，驱散了腹中的寒意，也带来了久违的、被抚慰的感觉。那翻江倒海、撕心裂肺的绞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身体里那股因邪火而蠢蠢欲动的燥热，也在这温暖的食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来自眼前这个人的、沉稳而安定的气息中，奇异地平息了下去。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而安静，与平日里那个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内院大师姐判若两人。房间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她细微的咀嚼声。石昊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看到她苍白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一些，像被暖风拂过的冰面，他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才稍稍落了地，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看来……这饺子没白包。
一碗饺子很快见了底，连带着那清澈鲜美的汤水也被喝得干干净净。马小桃放下碗，拿起那杯已经温热的红糖水，又喝了几口。一股暖洋洋的热流从胃部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带着小腹那恼人的绞痛都似乎被这股暖流温柔地包裹、抚平，变得可以忍受了。身体里那股因邪火而带来的烦躁和灼热感，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只剩下一种久违的、慵懒的舒适感，让她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她靠在枕头上，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这难得的平静和温暖。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她的心却无法平静。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过去的一幕幕：湖边失控时他死死抱住自己（虽然是在水里）、被自己挠了脖子、被自己追着用火球砸屁股、在海神阁门口被自己吼得不敢抬头……还有他刚才那副小心翼翼、笨拙又认真的样子……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太凶了？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她马小桃，内院大师姐，邪火凤凰武魂拥有者，从来都是骄傲的，强势的，甚至可以说是……蛮横的。她习惯了用火焰和拳头解决问题，习惯了别人对她的敬畏和退让。她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也从未想过要去体谅别人的感受。可是……眼前这个少年，明明被她那样对待过，明明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躲得远远的，明哲保身……为什么还要来？还要冒着被她轰出去的风险，送来这些温暖的东西？是因为……他真的是个滥好人？还是……他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讨厌自己？
马小桃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偷偷睁开眼，长长的睫毛缝隙里，偷偷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石昊。他依旧坐得笔直，但眼神似乎放空了些，微微侧着头，像是在专注地聆听窗外的虫鸣，又像是在神游天外。昏黄的魂导灯光落在他清秀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他光洁的额头。他看起来……很安静，甚至有点……乖？这个念头让马小桃自己都觉得荒谬！乖？这个能把她按在水底、能跑得比兔子还快、还敢顶撞她的家伙，跟“乖”字沾边吗？可是……此刻的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守着她，等着她吃完东西……那专注的侧影，竟莫名地让她感到一种……安心？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带着点暖意的情绪，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悄然在她心底滋生、蔓延。混杂着感激、愧疚、困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柔软。她捏着那盒小小的止疼药，冰凉的塑料外壳硌着她的指尖。她其实……好像……也没那么疼了？这药……还用吃吗？马小桃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太矫情！道歉？开不了口！骂他？好像……更没道理了……最终，她只是将药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和……某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待，低低地问了一句：
“你……明天……还来吗？”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