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海神阁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千年的琥珀。黄金古树的光晕流淌在石昊霜雪般的白发上,折射出冰冷而脆弱的光泽。他依旧紧闭双眼,如同一尊被冰封的玉雕,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延续。心口紧握的赤玉断簪,如同焊死在血肉中的烙印。
马小桃坐在矮凳上,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疲惫。她刚刚用温热的帕子,再次轻柔地擦拭过石昊冰冷的脸颊和脖颈。指尖拂过他紧蹙的眉心,那深刻的沟壑如同刀刻斧凿,带着化不开的绝望。她拿起玉梳,正要再次梳理那刺眼的白发——
石昊的眼睫,极其轻微地、如同蝶翼被微风拂过般,颤动了一下。
马小桃的动作瞬间凝固!手中的玉梳“啪嗒”一声掉落在温润的玉床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死寂。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疯狂擂动起来!她猛地俯下身,双手颤抖着,几乎不敢触碰,只是死死地盯着石昊的脸!
那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轻微地转动!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挣扎的、抗拒的、却又无法完全压制的本能!
“石……石头?” 马小桃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恐惧!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轻轻、轻轻地碰触石昊冰凉的脸颊。
就在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
石昊紧闭的眼睑猛地掀开!
一双眼睛!
空洞!死寂!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星辰、只剩下无尽虚无的宇宙深渊!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令人心胆俱裂的黑暗!瞳孔深处,倒映不出任何光影,只有一片凝固的、深不见底的绝望冰原!
“石头!” 马小桃再也控制不住,巨大的、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撕心裂肺的心痛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她发出一声泣血的呼喊,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双臂如同铁箍般,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将石昊冰冷僵硬的身躯狠狠搂进怀里!仿佛要将他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石头!石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姐在这里!姐在这里!不怕!不怕了!”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熔岩,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石昊的肩头,也浸透了他霜白的鬓角。她语无伦次,声音哽咽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失而复得的无尽喜悦,紧紧抱着他,仿佛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石昊的身体在她怀中僵硬如铁。没有回应。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传递回来。他睁着那双空洞到令人心悸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静室上方黄金古树柔和的光晕,瞳孔里却映不出任何色彩。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下这具被绝望掏空的冰冷躯壳。
马小桃的狂喜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冷却凝固。她感觉到怀中身体的僵硬和冰冷,感觉到那毫无生气的死寂。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更用力地抱紧他,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这块万载寒冰!
“石头……你看看姐……看看姐好不好?” 她捧起他冰冷的脸颊,强迫他转向自己,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姐在这里!姐在!你说话!你应一声!求你了!石头!”
石昊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动,落在了马小桃布满泪痕、写满惊恐与心碎的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但那波动,不是温暖,不是依赖,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漠然。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几声极其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的“嗬……嗬……”声,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随即,那空洞的眼神再次移开,重新投向虚无的上方,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他永恒凝视的东西。
马小桃的心,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痛得她浑身痉挛!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撕心裂肺的悲鸣!
她明白了。
她的弟弟醒了。但他的心……死了。死在了那片被强行剥离、带走了他所有光与暖的黑暗里。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在凝固的绝望中缓慢爬行。
石昊醒了。他不再昏迷。他甚至能坐起来。贝贝小心翼翼地端来熬得稀烂的灵米肉粥,用勺子舀起,吹凉,递到他唇边。石昊会机械地张开嘴,吞咽下去。动作僵硬,眼神空洞,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一碗粥吃完,他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心口紧握断簪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始终泛着死寂的青白。
唐雅会端来温水,绞了温热的帕子,避开他心口的伤处,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手臂和脖颈。她的动作轻柔,眼中含着泪,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石头,擦擦脸,舒服点……” 石昊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她擦拭,仿佛那身体不是他的。只有在他自己无意识间,指尖拂过心口那根冰冷的断簪时,身体会极其轻微地颤抖一下,随即又恢复死寂。
江楠楠会默默地收拾他吃完的碗筷,整理床铺。她看着他空洞的侧脸,看着他霜白的发丝,看着他心口紧握的断簪,每一次都心如刀绞。她想起徐三石曾经对她的执着,想起自己也曾有过绝望的时刻,但此刻石昊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彻底被抽空了灵魂的死寂,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窒息。
王冬儿来得最勤。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有时会轻轻握住石昊那只没有紧握断簪的、冰冷的手。她的手很暖,试图传递一点温度过去。石昊的手依旧冰冷,没有任何回应。王冬儿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空洞的眼睛,看着他心口那抹刺眼的赤红,看着那根被他视若生命的断簪。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瞬间变得冰凉。
马小桃寸步不离。她强忍着心如刀割的剧痛,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替石昊梳理那头刺眼的白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梦境。她替他更换干净的衣物,避开心口的伤处,每一次看到他腰腹间那道狰狞扭曲、如同巨大蜈蚣般的暗红疤痕,心口都如同被狠狠剜去一块!她守着他吃饭,守着他发呆,守着他如同活死人般枯坐。只有在夜深人静,石昊陷入一种毫无生气的、如同尸体般的“沉睡”时,她才会蜷缩在床边的矮凳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肩膀,任由滚烫的泪水浸透衣襟。那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如同受伤母兽的悲鸣,在寂静的静室里回荡,又被黄金古树的光晕无声吞噬。
这天清晨,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言少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无奈,从门外传来:“小桃,学院武魂系教务联席会,需要你出席。关于……下季度精英班实战演练的调整,还有……新一批核心弟子选拔的章程,都需要你定夺。”
马小桃的身体猛地一僵!她下意识地看向床边。石昊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门外的声音。他心口紧握断簪的手,指节依旧泛着死寂的青白。
一股巨大的抗拒和恐惧瞬间攫住了马小桃!她不想走!一步都不想离开!她害怕!害怕自己一转身,弟弟就会再次坠入那片冰冷的绝望深渊!害怕他再次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小桃姐……” 王冬儿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和坚定。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床边,轻轻握住了马小桃冰凉颤抖的手。“你去吧。这里有我。” 她的目光清澈而执着,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我会守着哥。寸步不离。”
马小桃看着王冬儿,看着这个平日里娇俏活泼、此刻却眼神坚毅的少女。她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同样沉重的悲痛,也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一股巨大的酸楚涌上喉咙,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石昊那毫无生气的侧影,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静室!她怕再多待一秒,自己就会彻底崩溃!
静室里,只剩下王冬儿和石昊。
王冬儿走到石昊身边,轻轻蹲下身。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极其轻柔地、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挽住了石昊那只没有紧握断簪的、冰冷僵硬的手臂。
“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回唐门。”
石昊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空洞的眼眸依旧望着前方虚无的一点,没有任何反应。
王冬儿没有催促,也没有用力拉扯。她只是静静地挽着他的手臂,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地,试图温暖那冰冷的肌肤。她耐心地等待着,如同等待一块寒冰缓慢融化。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终于,石昊那空洞的眼眸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似乎落在了王冬儿挽着他手臂的手上。又过了许久,久到王冬儿的手臂都有些发麻,石昊那如同被冻结在冰层中的身体,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锈般的滞涩感,微微动了一下。
他……站起来了。
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双腿似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微微摇晃了一下。王冬儿立刻用力撑住他,将他的手臂更紧地挽住。
“走吧,哥。” 王冬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强忍的哽咽,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我们……回家。”
石昊没有回应。他只是任由王冬儿挽着,迈开了脚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如同拖着无形的镣铐。他的目光依旧空洞,心口紧握断簪的手,指节依旧泛着死寂的青白。霜白的发丝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晃动,在黄金古树的光晕下,散发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光泽。
王冬儿支撑着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出了海神阁静室,踏入了史莱克学院午后略显刺眼的阳光里。
阳光洒在石昊霜白的发丝上,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他空洞的眼神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刺眼,如同两个吞噬光线的黑洞。王冬儿紧紧挽着他的手臂,感受着他身体的冰冷和僵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在护送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稀世珍宝。
他们穿过学院林荫道。偶尔有路过的学员投来惊愕、同情、甚至恐惧的目光。石昊那一头刺眼的白发和死寂的气息,如同移动的墓碑,让喧闹的校园瞬间陷入一片压抑的死寂。王冬儿挺直了背脊,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石昊身侧,隔绝了那些窥探的视线,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无声的警告。
回到唐门。熟悉的院落,熟悉的药草香气,熟悉的伙伴们或忙碌或修炼的身影。然而,当石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整个唐门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正在指导萧萧练习暗器的贝贝猛地顿住,手中的精钢飞镖“叮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那个白发如雪、眼神空洞的身影,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正在和菜头帮助下调试新型魂导炮核心法阵的徐三石,动作瞬间僵住。他抬起头,看到石昊心口紧握断簪的手,看到王冬儿强撑的平静下深藏的悲痛,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他猛地别过头,粗壮的手臂狠狠抹过眼睛。
正在晾晒草药的唐雅,手中的药筛“啪”地掉在地上,草药撒了一地。她呆呆地看着石昊,看着他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正在角落里擦拭一柄古朴长剑的叶骨衣,动作也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石昊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深深的震动。她是从亡灵之门中被霍雨浩救出的,见过太多被死亡气息侵蚀的魂师,但眼前这个白发少年身上散发出的……不是死亡的气息,而是一种比死亡更令人心悸的……绝望的活寂!仿佛他的灵魂被硬生生挖走,只留下这具承载着无边痛苦的空壳在世间行走。她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清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王冬儿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她只是更紧地挽住石昊的手臂,支撑着他,一步一步,朝着石昊在唐门的小院走去。她的脚步很稳,但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推开小院的门。熟悉的石桌石凳,角落里那株火灵儿亲手种下的凤凰花树,此刻枝叶凋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如同失去了所有生机。王冬儿扶着石昊,在石桌旁坐下。
石昊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心口紧握断簪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王冬儿默默地走到院中的水井旁,打了一桶清水。她绞了温热的帕子,走到石昊身边,如同过去几天在海神阁里一样,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冰冷的脸颊和脖颈。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哥……” 她一边擦拭,一边低声说着,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看……院子里的凤凰花……灵儿姐种的……等春天……它一定会开得很好的……”
石昊的身体,在听到“灵儿”二字时,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死寂淹没。他紧握断簪的手,指节捏得更紧,青筋暴起!
王冬儿的心猛地一抽!她强忍着泪意,继续擦拭着,声音更加轻柔:“小桃姐去学院了……她很快就回来……贝贝大哥在炼药……三师兄又在捣鼓他的新魂导器……大家都很好……都在等你……”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唐门的琐事,说着伙伴们的近况,试图用这些熟悉的声音和记忆碎片,去填补石昊心中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洞。
石昊依旧沉默。只有夕阳的余晖,将他霜白的发丝染上了一层凄艳的金红,也将他心口紧握的那根赤玉断簪,映照得如同凝固的心血,冰冷刺目。
王冬儿放下帕子,在他身边坐下,轻轻靠在他冰冷僵硬的肩膀上。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远山,将最后的、如同血染般的霞光,泼洒在石昊空洞的眼眸里。
那血色的光,落在他眼中,却激不起一丝波澜。仿佛他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光与热,都随着那个火红的身影,被永远地、彻底地……埋葬在了那片无法触及的黑暗深渊之中。
晚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凤凰花叶,打着旋落在石昊霜白的发丝上,又悄然滑落。
王冬儿终于忍不住,一滴滚烫的泪珠,无声地砸落在石昊冰冷的手背上。
夕阳的血色余晖,如同凝固的熔金,沉重地泼洒在唐门小院冰冷的石桌上,也泼洒在石昊霜雪般的发丝上。那刺目的白,在暮光中晕染开一层凄艳而冰冷的金红,如同被血浸透的丧幡。
王冬儿靠在他冰冷僵硬的肩膀上,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他冰凉的手背上,留下一点微小的、转瞬即逝的湿痕。那一点温热,如同投入死寂冰湖的石子,在石昊空洞麻木的心湖深处,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漾开了一圈涟漪。
他空洞的眼眸深处,那凝固了万载寒冰般的死寂,似乎被这滴滚烫的泪珠灼穿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缝隙。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绝望彻底淹没的波动,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被惊雷唤醒,挣扎着破开厚重的冻土。
他……感觉到了。
那滴泪的温度。那压抑在少女肩头细微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颤抖。还有……那弥漫在整个小院里,如同实质般沉重粘稠、几乎要将他彻底溺毙的悲伤气息——那是属于他的悲伤,却也是属于所有关心他的人的悲伤。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无边愧疚与尖锐刺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他早已麻木的心脏深处!那痛楚如此尖锐,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心口诅咒啃噬的钝痛!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这双映不出任何光亮的空洞眼眸,这死寂绝望的气息……像一把把无形的钝刀,在反复凌迟着每一个关心他的人!姐姐小桃那双布满血丝、强忍崩溃的眼睛;贝贝大哥紧锁眉头、欲言又止的沉重;徐三石那粗犷面容下藏不住的担忧;唐雅、萧萧、江楠楠她们每一次无声落泪的悲伤;还有此刻,靠在他肩上、泪水滚烫的冬儿……
他石昊,曾横推八荒,踏破仙古,睥睨万古!纵使身陷绝境,神魂俱灭,也从未低下过至尊的头颅!他的脊梁,是撑起一方天地的擎天之柱!他的意志,是焚尽万古长夜的燎原之火!
如今……怎能……怎能因为一己之痛,让这些视他如至亲、为他忧心如焚的亲友,承受这无休止的折磨?!
一股源自至尊骨最深处的、属于荒天帝的骄傲与不屈,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岩浆,在绝望的灰烬之下,猛地冲撞开一丝缝隙!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守护!守护身边人!纵使心已千疮百孔,纵使灵魂被黑暗吞噬,他也要……撑起这片天!不能让他们的世界,也因他的沉沦而崩塌!
这念头如同惊雷,在他死寂的意识深渊中炸响!
石昊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了头。
空洞的目光,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落在了王冬儿靠在他肩头的、微微颤抖的发顶上。那乌黑的发丝,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悲凉的金红。
然后,他那只一直紧握在心口断簪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着死寂青白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挣脱了万钧枷锁的艰难,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
动作生涩、滞重,如同提线木偶被强行操控。
那只手,带着冰冷的触感,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落在了王冬儿乌黑的发顶上。
没有言语。没有安慰。
他只是用那只冰冷的手掌,极其缓慢地、笨拙地……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梳理着王冬儿微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初雪,带着一种兄长般的、近乎笨拙的安抚。
王冬儿的身体猛地一僵!靠在他肩头的脑袋瞬间抬起!她瞪大了红肿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石昊!泪水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欲落未落。
“哥……?” 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愕和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石昊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依旧低垂,落在她的发顶,那只梳理发丝的手动作依旧缓慢而轻柔。只是,他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那层凝固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冰层,似乎被这笨拙的动作撬开了一丝缝隙。冰层之下,不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翻涌起一片更加深沉、更加复杂、更加令人心碎的……灰暗!
那不是复苏的生机,而是强行将无边绝望与剧痛死死压制、强行披上一层名为“平静”的伪装后,留下的、更加触目惊心的荒芜与破碎!
“冬儿……” 石昊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砾摩擦般极其沙哑、干涩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被撕裂的声带中硬生生挤出来,“别……哭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能安抚对方的词汇。最终,他抬起眼,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滞涩感,落在了王冬儿布满泪痕的脸上。
那双眼睛,不再是无边空洞的深渊,却如同蒙上了一层厚重灰烬的琉璃。灰暗!死寂!没有光亮!没有温度!只有一片被强行压抑、却依旧能吞噬一切的绝望底色!那眼神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痛苦,是灵魂被撕裂后无法弥合的伤痕,是强行支撑起一片虚假天空的、摇摇欲坠的疲惫!
他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的肌肉。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是一个比哭泣更令人心碎的、强行扭曲的弧度。僵硬!苦涩!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在脸上堆砌出这样一个名为“没事”的表情。
“我……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