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面对
史莱克城那巍峨的城墙在浓重的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城门洞开,守夜的魂师在看清归来的队伍时,脸上原本的警惕瞬间化为骇然的惊恐与难以置信的悲悯!
死寂!如同瘟疫般蔓延!
沉重的脚步声踏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敲打在史莱克城的心脏上。徐三石背着那个白发如雪、生死不知的身影,每一步都踏得无比艰难,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哀恸。他低着头,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血丝从紧抿的嘴角渗出,混合着脸上早已干涸的泪痕。背上石昊那冰凉的身躯每一次无意识的轻微抽搐,都让徐三石的身体跟着剧烈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那刺目的霜白长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城头魂导灯惨白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光泽。
贝贝、霍雨浩等人紧随其后,每个人都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衣衫褴褛,血迹斑斑,脸上是洗刷不去的疲惫、悲痛与麻木。萧萧紧紧抱着那个沾着泥土和血迹的果篮,如同抱着最后的遗物,泪水无声地滑落。王冬儿靠在霍雨浩身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已被抽离。马小桃走在队伍边缘,她周身那层悲凉的深红光晕在靠近城门时剧烈波动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只剩下一个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躯壳,脚步虚浮,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倒下。
城门口值守的魂师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他们认出了徐三石背上的人——那个曾以雷帝之姿横扫斗魂大赛、守护史莱克荣光的石昊!可眼前这白发如雪、气息奄奄、浑身浴血的破碎身影……让他们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巨大的冲击让他们僵在原地,连行礼都忘了。
“让开!” 一个低沉沙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是玄老!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城门口,佝偻的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苍老沉重。他浑浊的老眼扫过徐三石背上的石昊,瞳孔猛地一缩,那满头刺眼的白发和腰腹间无法忽视的巨大创口让他心头剧震!但他强压下翻腾的惊涛骇浪,只是沉声喝道:“所有人!立刻回学院!不得声张!违者,院规处置!”
声音不大,却带着海神阁宿老的绝对权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值守魂师们如梦初醒,慌忙让开道路,看向队伍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深切的同情。
队伍沉默地穿过城门,踏入了史莱克学院的地界。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建筑轮廓,此刻却如同行走在陌生的、充满悲伤回音的异域。每一片树叶的沙沙声,都像是无声的哭泣。
海神阁。
黄金古树散发出的、足以滋养万物的温暖生命气息,此刻也无法驱散笼罩在核心静室中那令人窒息的冰冷与绝望。
石昊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静室中央那张由万年温玉髓雕琢而成的玉床上。温玉髓柔和的光晕试图包裹他冰冷的身体,却被他体内肆虐的灰黑色诅咒之力粗暴地排斥、侵蚀,光芒黯淡。
穆恩、玄子、林老、庄老……所有在学院的海神阁宿老齐聚于此。他们的脸色凝重得如同铅云压顶,眼神中充满了震惊、痛惜与难以言喻的沉重。
穆恩亲自上前,伸出那只曾逆转生死、蕴含无尽生命力的手掌,轻轻按在石昊的额心。温和浩瀚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石昊残破的躯体。
瞬间!
穆恩的手掌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颤!他那张经历了无数风霜、早已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骇然与剧痛!
他感受到的,是一片被彻底撕裂、被狂暴力量蹂躏过的废墟!经脉寸断,如同被无数利刃反复切割!脏腑破碎,如同被巨锤反复砸烂!最可怕的,是那盘踞在腰腹巨大创口深处、如同亿万条活着的、散发着腐朽与灭绝气息的灰黑色蛆虫般的诅咒之力!它们疯狂啃噬着每一寸血肉,吞噬着任何试图靠近修复的生命能量!每一次蠕动,都让石昊的身体产生一次剧烈的、无意识的痉挛!那诅咒的源头,带着一种超越了他认知层次的、来自异域深渊的冰冷恶意!
更让穆恩心惊肉跳的是石昊的神魂!那原本如同煌煌大日般璀璨、足以照亮诸天的至尊神魂核心,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核心深处,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滔天恨意、无边绝望、以及濒临彻底崩解边缘的毁灭意志,如同即将爆发的灭世火山,在死寂的表象下疯狂涌动、咆哮!每一次神魂核心的微弱波动,都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意念!
“这……这是……” 穆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不朽……诅咒!还有……至尊道伤!”
他猛地收回手掌,掌心竟残留着一丝被侵蚀的灰黑色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刺痛感。目光扫过石昊心口——那里,一只骨节分明、却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根断裂的赤玉发簪,将它深深按在靠近心脏的伤口边缘!簪尖甚至刺破了皮肉,与翻卷的血肉混合在一起!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也是唯一的锚点!
“穆老!石头他……” 马小桃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她一直强撑着守在床边,此刻再也忍不住,扑到床边,双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石昊冰冷的脸颊,却又怕弄疼了他,只能悬在半空,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砸落在冰冷的玉床上。
“生机……几近断绝。” 穆恩的声音沉重得如同万钧巨石,“神魂濒临崩溃边缘!体内更有两种……老夫前所未见的恐怖力量在肆虐!一种来自异域的不朽诅咒,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吞噬生机!另一种……是源自他自身至尊道骨的崩裂反噬!内外交攻,油尽灯枯!”
“不……不会的!” 马小桃猛地摇头,泪水飞溅,“穆老!求您!救救他!无论什么代价!用我的命换也行!求您了!”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穆恩面前,泣不成声。
“小桃!” 玄子急忙上前扶住她,眼中也满是痛楚。
穆恩缓缓摇头,目光深邃地落在石昊身上:“他的伤势……已非我等外力所能轻易逆转。那诅咒之力……层次太高,老夫亦束手无策。至于至尊道伤……”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那是他自身本源法则的崩坏,外力介入,稍有不慎,便是彻底引爆,魂飞魄散!”
静室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马小桃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啜泣声。
“但是……” 穆恩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捕捉到石昊体内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奇异变化,“他的至尊骨……似乎在……自我修复!”
众人精神猛地一振!
只见石昊那贯穿腰腹的巨大创口深处,被灰黑色诅咒疯狂啃噬的脏腑边缘,以及周身断裂粉碎的骨骼缝隙中!竟开始有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晨曦初露般的淡金色光点悄然浮现!
这些光点极其微小,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原始、苍茫、坚韧不拔的生命气息!它们如同最顽强的种子,在诅咒的毒沼和道伤的废墟中艰难地萌发!一道道极其繁复玄奥、如同天地初开时最原始道纹的符文虚影,在这些光点周围若隐若现!这些符文并非后天修炼所得,而是铭刻于他至尊骨最深处的、属于他生命本源的烙印!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缓慢地、艰难地汲取着黄金古树散逸出的微弱生命气息,甚至……强行从那狂暴肆虐的诅咒之力中,掠夺、转化出极其细微的一丝丝能量!
虽然微弱,虽然缓慢得令人心焦!但这股源自生命最深处、源自至尊骨本源的修复力量,正如同黑暗深渊中倔强燃烧的星火,顽强地对抗着诅咒的侵蚀,一点一点地弥合着那恐怖的创口!修补着破碎的骨骼!梳理着断裂的经脉!
“是……至尊骨的本源符文在自我修复!” 林老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震撼,“好强的生命本源!好可怕的韧性!”
“他在……涅槃!” 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在用自身至尊骨的本源,强行对抗诅咒,修复道伤!这是……向死而生的涅槃路!”
穆恩缓缓点头,眼神复杂:“不错。这是他唯一的生机。外力……此刻反而可能成为干扰。我们能做的……” 他看向泪流满面、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希望的马小桃,“是守护!守护这缕星火不灭!守护他这具残躯,不被外力侵扰!给他……时间!”
“我来!” 马小桃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黯淡的凤眸中,却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生命般的决绝光芒!“我来守着他!寸步不离!穆老!玄老!求你们!让我留在这里!守着他!”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疯狂。她看着玉床上石昊苍白如纸、白发刺目的脸,看着他心口紧攥的染血断簪,看着她弟弟破碎的身体深处那点倔强燃烧的微弱金芒……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无边悲痛与守护执念的力量在她体内轰然爆发!
“他是我的弟弟!” 马小桃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血泪,“他变成这样……是我没保护好他!现在……现在他需要我!我必须守着他!看着他好起来!看着他……醒过来!”
她猛地站起身,不顾玄子的搀扶,踉跄着扑到玉床边,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拂开石昊散落在额前的一缕霜白长发。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最易碎的琉璃。然后,她就在玉床边,席地而坐!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守卫着幼崽的母狮!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凤眸,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石昊的脸庞,盯住他心口那点微弱的金光,盯住他腰腹间那狰狞的伤口深处顽强闪烁的原始符文!
“石头……” 她低低地、如同梦呓般呢喃,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姐姐……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也滴落在冰冷的玉床边缘。
海神阁的宿老们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痛惜,有敬佩,更有深深的无奈。穆恩最终缓缓点头:“好。小桃,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让黄金古树的气息,守护这片静室。”
众人默默退出,沉重的静室石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静室内,只剩下黄金古树柔和的光晕,玉床上白发少年微弱起伏的胸膛,以及床边那个如同雕塑般、用尽全部生命去守护、去等待的身影。
马小桃伸出手,指尖带着凤凰圣焱最后一丝温热的余烬,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拂过石昊冰冷的手背,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所有的生命力都传递过去。
“石头……不怕……” 她低语着,泪水不断滚落,“姐姐在……姐姐一直在……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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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过了两天。
石昊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身染血的残破内袍已被小心换下,换上了一身素净柔软的月白寝衣。腰腹间那触目惊心的巨大贯穿伤,在至尊骨本源符文的顽强修复下,表面的皮肉已然弥合,只留下一道狰狞扭曲、如同巨大蜈蚣般的暗红色疤痕,边缘隐隐有微弱的灰黑色诅咒气息如同活物般不甘地蠕动,却终究被骨缝深处流淌出的、带着原始苍茫气息的淡金色符文死死压制、消磨。他断裂的骨骼在符文的牵引下重新接续,破碎的脏腑在生命本源的滋养下缓慢重生。他的呼吸平稳悠长,胸膛微微起伏,面色虽依旧苍白如雪,却不再有濒死的灰败,反而透出一种玉石般的、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唯有那一头霜雪般刺目的白发,依旧铺散在玉枕之上,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撕心裂肺的劫难。以及,他心口位置,那始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紧、按在衣襟深处的——那根断裂的赤玉凤簪。
马小桃坐在玉床边的矮凳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尊守护神祇的玉雕。她身上那件曾经炽烈的凤凰院服,此刻也换成了素净的常服,仿佛收敛了所有锋芒。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魂导器,一瞬不瞬地落在石昊的脸上,落在他紧握发簪的手上,落在他心口那道狰狞疤痕上。
她拿起一块浸透了温热清水的柔软棉帕,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初雪。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心口的位置,用温热的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着他冰冷的脸颊。指尖拂过他紧蹙的眉心,试图熨平那深深刻印的沟壑;帕子滑过他紧闭的眼睑,拭去那并不存在的、却仿佛永远凝固在那里的血泪痕迹;最后,轻轻擦拭着他苍白干裂的唇瓣,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琉璃。
“石头……” 她低低地唤着,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心疼,“姐给你擦擦脸……干净点……舒服点……”
水珠顺着他冰凉的脸颊滑落,滴在玉床上,留下一点微小的湿痕。马小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她放下帕子,拿起一把温润的玉梳。梳齿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如雪的白发之中,动作轻柔缓慢,生怕扯痛了他分毫。梳子缓缓滑过发丝,带起细微的簌簌声,在寂静的静室里格外清晰。她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将那些散乱的白发理顺,拢在耳后,露出他清俊却毫无生气的侧脸轮廓。
“头发……也梳好了……” 她喃喃自语,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无边的恐惧,“等你醒了……就不会乱糟糟的了……”
她放下梳子,目光再次落在他紧握发簪的手上。那只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隐隐凸起,如同焊死在心口一般。马小桃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去触碰那只手,只是用更轻柔的动作,拿起另一块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脖颈。冰冷的肌肤在温热的擦拭下,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度回升。
静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唐雅端着一个小巧的玉碗,里面盛着温热的参汤,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看到马小桃专注而疲惫的侧影,眼圈瞬间又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酸楚,走到床边。
“小桃姐……” 唐雅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喝点参汤吧,你守了一夜了……我来替你一会儿。”
马小桃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锁在石昊脸上,声音低沉:“我不饿。你放着吧。”
唐雅没有坚持,默默地将玉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她走到床边,看着石昊苍白平静的睡颜,看着他心口紧握的断簪,看着他那一头刺眼的白发,心口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拿起马小桃放下的玉梳,学着马小桃的样子,极其轻柔地梳理着石昊另一侧的白发。动作生涩,却带着十二万分的专注和温柔。
“石头……” 唐雅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我是小雅……我们都回来了……很安全……你……你也快点好起来……”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无尽的悲伤,“灵儿……灵儿她……一定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玉梳滑过发丝,发出细微的声响。石昊的眼睫,在唐雅提到“灵儿”二字时,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快得像幻觉!随即又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
唐雅的手指猛地一僵!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心脏狂跳!她下意识地看向马小桃。马小桃依旧维持着擦拭的动作,仿佛毫无所觉,但唐雅分明看到,她握着帕子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
静室里,只剩下黄金古树流淌的光晕,和两个女子轻柔却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王冬儿和江楠楠也悄悄走了进来。她们同样带来了温热的汤水和干净的衣物。看到马小桃和唐雅的状态,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多言。
王冬儿走到床边,看着石昊沉睡的脸,那双曾经明亮狡黠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和悲伤。她拿起一块新的温热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石昊另一只手臂。她的动作比唐雅还要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虔诚。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声地落下泪来,泪水滴落在石昊冰冷的手背上,瞬间被帕子吸走。
江楠楠则默默地整理着床边小几上的物品,将换下的帕子收走,又将干净的衣物叠放整齐。她的动作利落而安静,如同在唐门处理日常事务。只是那紧抿的唇角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偶尔抬眼看向石昊心口紧握的断簪,眼神中充满了深切的痛楚和一种感同身受的悲悯。她想起了徐三石,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心结……她无法想象,如果失去徐三石……她会是怎样。
她们都心知肚明。
那平稳的呼吸,那强健有力的心跳(虽然缓慢),那在至尊骨符文修复下迅速恢复的生机……这一切都表明,石昊的身体早已脱离了危险。那恐怖的诅咒和道伤,正在被本源符文以惊人的速度压制、消磨、修复。
他早该醒了。
但他没有。
他紧闭着双眼,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着身体的复苏本能,将意识死死锁在一片由绝望和痛苦构筑的混沌深渊里。他拒绝醒来。拒绝面对那个没有火灵儿的世界。拒绝承认那根染血的断簪,就是她留给他最后的、冰冷的遗物。
他宁愿在这虚假的昏迷中沉沦,让身体的痛苦麻痹灵魂的剧痛,也不愿睁开眼,去面对那撕心裂肺、永无止境的黑暗现实。
马小桃知道。唐雅知道。王冬儿知道。江楠楠也知道。
所以她们沉默。
所以她们只是用最轻柔的动作,为他擦拭身体,梳理白发,更换衣物,端来汤水。她们用这种无声的、近乎卑微的守护,代替了所有的呼唤和质问。
她们在等。
等他自己愿意撕开那片绝望的深渊,重新回到这个同样伤痕累累、却依旧有她们在等待的世界。
马小桃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帕子。她伸出手,没有去碰石昊紧握发簪的手,而是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拂过他鬓角一缕垂落的霜白。
“石头……”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穿透灵魂的洞察,“姐……知道你很痛……痛得不想醒……”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夜未眠的寒气。
“姐……就在这里……陪着你痛……”
“等你……痛够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强忍的哽咽。
“……就睁开眼……看看姐……好不好?”
静室里,黄金古树的光晕无声流淌,映照着玉床上少年紧闭的双眼,和他心口那抹如同凝固心血的、冰冷的赤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