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
“灵……儿……”
血泪混浊的呼唤,最终化作无声的震颤,沉没在满地的血腥与绝望里。
石昊的身体重重前倾,再也支撑不住,像是被抽去了最后一丝支撑的朽木。佝偻的脊背轰然下塌,紧攥着断簪的双手,那因过于用力而深陷在断簪棱角中血肉模糊的指节终于脱力般松开,却又在彻底脱离前,本能地痉挛着收拢,将沾染着两人血迹的簪身死命地按在心口最致命的创口上。断裂的赤玉簪尖,随着他倾颓之势,更深地戳入那片翻卷的血肉泥泞之中,仿佛要就此扎根,烙进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里。
就在他头颅即将无力栽入那片混着他自身神血和火凤凰精血的泥泞之中时!
“石——头——!!!”
一道身影,带着撕裂心肺的痛呼,如同燃烧殆尽的流星,裹挟着失控散乱的深红凤凰残焰,以超越极限的速度从人群外疯狂扑来!是马小桃!
她撞开挡在前方的王秋儿和霍雨浩,几乎是以扑倒的、连滚带爬的姿态撞到石昊身旁!凤凰双翼的虚影在她背后疯狂闪烁,羽毛如同燃尽的灰烬般片片剥落!她颤抖的双手带着凤凰圣焱残存的热度,又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猛地托住了石昊即将触地的冰冷头颅和僵直倒下的沉重身躯!
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如同万年玄冰!
石昊残破的身躯重重跌入她张开的臂弯里!她的腿无法支撑,抱着他,一起跌坐在地!巨大的冲击力让她闷哼一声,却死死抱紧,不肯放手!
昏黄的暮色,彻底映照在被她颤抖的手掌托起的、那张脸上。
石昊的脸紧紧贴着她的臂弯,沾染着泥泞和血污。眉宇间那道曾蕴含万古道则的仙纹早已黯淡,如同被岁月磨灭的残痕。唇色是毫无生机的灰白,只有残留的、不断缓慢溢出混杂着诅咒黑气的淡金色血沫在证明着他未尽的微弱生机。那双曾撕裂苍穹的眼眸此刻紧闭着,在眼睑下留下两道凄厉蜿蜒的血泪之痕,凝固在冰冷的肌肤上,如同永难弥合的致命刀伤。他的呼吸微不可闻,几乎感觉不到胸腔的起伏,只有每一次身体因诅咒侵蚀而造成的无意识剧烈抽搐时,才会带动腰腹那恐怖的空洞创口涌出更多浑浊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血浆。
马小桃的手,颤得无法抑制。她紧紧抱着怀中冰冷沉重的身躯,仿佛抱着自己失而复得却又即将彻底碎裂的整个世界。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下,滴落在石昊冰冷僵硬的额角,瞬间被那彻骨的寒意冷却。
就在她泪水滚落、手指拂过他散乱沾在脸颊旁的发丝,试图将其拢好的瞬间——
诡异!
无法理解!
如同有一支蘸满了永冻冰川浓墨的无形巨笔,从石昊的发根处骤然涂抹而下!
没有过程!
没有任何光芒流转或能量波动!
只有冰冷到极致的“剥夺”!
那一头散落在马小桃臂弯中、沾满了血污汗渍尘土的墨黑长发——那代表着年轻的生命力、代表着谪仙清俊、代表着陪伴众人时光的乌黑青丝——就在马小桃泪眼模糊的注视下,在她颤抖的指尖拂过的瞬间……
刹那!
由根至梢!
毫无征兆、毫无停顿地!
化作了如同这谷中暮色残照下、凝结着万年寒霜的死寂——苍!白!
死寂的白!不含一丝杂色!没有丝毫光泽!如同燃烧殆尽后、碾碎成最末微粉尘的骨灰之白!又像被强行抽走了所有生命力后、腐朽于漫长时光尽头的古棺绸缎之白!
这触目惊心的雪白,如同最刺目的丧幡,瞬间覆盖了他整个头颅!衬着他灰白的面容、紧闭流血的双眼和那贯穿躯体的狰狞血洞!散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神魂冻结的毁灭意境!仿佛他生命的光华,就在这短短的数息之间,彻底被无边的绝望和伤痛彻底掏空、风干、化为了尘埃!
“呃啊——!”
马小桃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被巨锤砸碎的、不成调的惨痛呜咽!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低下头,将额头死死抵住石昊那冰冷刺骨的苍白鬓角!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熔岩,瞬间淋湿了那满头的霜雪白发!
“石——头——!” 泣血的呼唤混着无尽的惊恐与痛彻心扉,“我的石头——!我的弟弟啊——!!” 她纤细的双臂爆发出不属于自己的恐怖力量,用尽全身力气将石昊紧紧、紧紧地箍在怀里!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和骨肉去温暖这具正在快速流失温度、走向永恒的冰冷躯壳!凤凰圣焱在绝望的悲泣中彻底失控!在她周身爆燃又瞬间熄灭,如同短暂回照却徒劳无功的烛火!
霍雨浩的身体猛地一晃,脚下踉跄,若非王冬儿死死支撑,几乎也要跪倒在地。他的灵眸之中灰光剧烈闪烁,感知能力扫过石昊和他怀中那抹刺眼的白,反馈回的信息如同冰冷的刀锋剐过灵魂——生命本源近乎枯竭!神魂核心摇摇欲坠!那灰黑色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最关键的是……那被石昊用生命烙印死死守护的、属于火灵儿的全部气息——彻底消失了!
就在这个空间!一丝残痕都没有留下!这种消失,不是死亡,而是被一种无法理解的、超越位面的力量强行剥离!带到了无法感知的绝地!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看着石昊满头凄厉的霜白,看着那不断涌血的创口,看着小桃姐绝望的拥抱,最终只能死死抓住王冬儿的手臂,指甲深陷进去,眼中一片灰败的死寂与无边的心痛。
他明白了,那个会在饭馆里帮“石头”打下手的灵儿姐,那个总喜欢笑吟吟看着“石头”的姑娘,那个石昊视若生命的挚爱……已经不在他们所能触及的任何地方了。
王秋儿手里的黄金龙枪沉重地砸在地上。她金色的眼瞳失焦般地望着那片刺眼的白发,又看向石昊腰腹那个巨大的、还在流淌诅咒黑血的创口,最后目光落在石昊心口被他自己死死按压、几乎要按进胸腔的赤玉断簪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绞痛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仿佛有什么属于她自己灵魂深处的东西,也随之被硬生生撕裂挖走了!远比黄金龙力反噬更剧烈的痛楚让她脸色惨白,喉间涌上腥甜,却死死咽下。她别过头,不忍再看,一滴滚烫的金色龙泪却倔强地顺着眼角滑落。
“小雅……” 贝贝搂着浑身颤抖的唐雅,一向温和睿智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沉痛和难以置信。他感受着怀中女孩压抑不住的、浸透了他衣襟的冰凉泪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嘶哑:“石兄……灵儿姑娘她……”
萧萧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细碎的哽咽。她靠着和菜头宽厚的肩膀,后者正死死盯着石昊腰腹那触目惊心的贯穿伤,看着那如同活物般扭动蔓延的灰色诅咒之力,感受着那份惨烈到了极致的伤逝之意,这个一向沉默憨厚的汉子,此刻也双目赤红,钢牙紧咬,魁梧的身躯如同绷紧的钢索般微微颤抖。
徐三石将江楠楠紧紧搂在怀里,巨大的玄武龟甲虚影在身后浮现,试图隔断这片绝望的气息,但他自己看着石昊那一头霜白和心口簪尖染血的画面,眼角也不由得狠狠抽动,一股混合着愤怒、悲伤和无力感的热流直冲鼻尖。楠楠埋首在他怀中,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
整个山谷,被一种浓稠到化不开的、名为“失去”的悲痛所笼罩。没有撕心裂肺的哀嚎,只有死寂的风穿行在断壁残垣间,呜咽着如同挽歌。火灵儿,那个在史莱克学院里如一道明艳暖阳的姑娘,那个石昊捧在掌心、融进骨血的挚爱,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被一种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的力量生生夺走,只留下一个被彻底摧毁、白发如霜的石昊……以及,所有人心头被狠狠剜去一块血肉的、窒息的痛。
马小桃紧紧抱着怀中冰冷残破的身躯,额头抵住石昊的霜白鬓角,泪水几乎在他僵冷的皮肤上凝结成冰。绝望的凤凰火焰在她周身剧烈明灭,每一次光亮都短暂地映亮石昊心口那片狰狞伤口处——一道细微却凝聚了她全部心神的力量正悄然弥漫,带着母兽守护幼崽的疯狂与炽烈,试图强行驱散伤口深处那些如同蛆虫般蠕动的灰黑色诅咒力量……每一次火焰强行侵入,都引来石昊身体更深更剧烈的痉挛和诅咒力量更狂暴的反噬,但他双目紧闭,毫无反应,只有紧攥着染血断簪的手指,在无意识中,又收紧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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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沉甸甸的铅块,从四面八方的山林压下来,死死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心口。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燃烧后的焦糊、未散尽的刺骨寒气,以及那股令人窒息作呕的浓烈血腥味。风像是呜咽的幽灵,缠绕在断裂的枯枝间,拉扯着每一张失去了生气、只剩下沉重悲痛的面孔。
队伍无声地移动在崎岖的山林小路上,缓慢得如同送葬。
徐三石高大的身躯仿佛承载着整个坍塌的世界。他紧紧地弓着腰背,每一步踏下去都异常沉重,脚下的枯枝发出被碾压的悲鸣,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石昊冰凉轻飘却又沉重万钧的身体伏在他背上,那份重量不仅是物理的,更是将他整个灵魂都坠向无底深渊的冰冷绝望。石昊那颗白发如雪的冰凉头颅软软地垂在徐三石宽阔的肩颈窝里,随着步履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牵动着徐三石撕裂的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部衣料迅速浸透开来的两种温热——一种来自石昊腰腹伤口处不断缓慢渗出的、温热带着腐朽诅咒气息的神血;另一种,则是温热的、咸涩的——那是他自己早已失控、淌落到无法抑制的滚烫眼泪,混着汗水,与背上兄弟的血交融在一起,留下一片片晕染开、深色而沉重的痕迹。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浓烈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却比不上心尖如同被反复凌迟的万分之一痛楚!双肩因压抑着悲恸而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着,背上的沉重让他几乎窒息,但他双臂如同精钢浇铸,将石昊更紧地箍住,仿佛要将这具正在冰封、正在破碎的躯壳死死焊在自己脊梁上!眼泪无声地砸落在冰冷的衣领上,砸在石昊垂落的白发上,再滑落到黑暗的土地里。
贝贝扶着精神恍惚、浑身仍在轻微颤抖的唐雅。唐雅失神的目光掠过徐三石背上那刺眼的白发,又死死盯着他腰腹间因为移动被衣角蹭开、露出的巨大、狰狞伤口边缘——那翻卷着的、被灰黑诅咒之力疯狂啃噬的皮肉边缘,微微发紫发黑,如同不断扩大的死亡印记。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她猛地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只有酸苦的胆汁涌上喉咙。贝贝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肩,另一只手用力握着她冰凉的手,掌心全是冰冷的汗。他素来温润如玉、智珠在握的脸庞上,此刻只有一片灰败的死寂和深沉的无力感,紧锁的眉头拧成化不开的结,每一次望向那抹霜白,眼底深处都会被无边的痛楚撕裂一次。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默念着什么,又像是在强忍着哽咽。一股巨大的悲怆压在心头,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
霍雨浩和王冬儿互相搀扶着,走在队伍稍前的位置。霍雨浩的灵眸幽光闪烁,精神探测如同无形的触须,极度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黑暗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他的精神高度紧绷,如同一根拉到极致的弓弦,每一个神经元的预警都被提升到极致。然而,他的背脊却如同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佝偻着,僵硬得可怕。每一次精神扫描掠过队伍的中心点——徐三石背上那个毫无生息的人影时,反馈回来的微弱生命信号和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肆虐的不朽诅咒之力,都像是一把钝锯在他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脏上来回拉扯,带来阵阵生理性的抽痛。他能清晰“看到”石昊心口处被他自己紧攥着、深深按在致命伤口附近的赤玉断簪,那上面的血印似乎还在微微散发着属于火灵儿的、最后一丝残留的温暖气息。这气息每一次触及他的感知,都让他的脸色更加惨白一分。王冬儿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甲用力地掐入他的皮肉,似乎这样才能找到一点依托。她的大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桃子,眼泪流干了,只剩下无声的、深不见底的哀恸,定定地望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每一次踉跄,都像踩在碎裂的心尖上。
“小心!”霍雨浩突然沙哑出声,扶住差点被树根绊倒的王冬儿。
“没事……”王冬儿声音如同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重的疲惫。
马小桃走在队伍的最外侧。她周身曾经爆烈狂热的凤凰圣焱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一层微弱得如同初雪消融般的、带着浓郁悲凉气息的深红色光晕笼罩着她,仿佛是她燃尽了自我后残存的哀歌。她每一步都迈得极其僵硬,双脚沉重如同拖拽着灌了铅的镣铐。那双曾经骄傲灼灼的凤眸,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深渊。然而,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拴死,片刻不离徐三石背上的人。每一次瞥见那随步履轻轻晃动的霜白,她的心脏就像被狠狠攥住、碾碎一次!每一次看到那被诅咒啃噬、仍在缓慢渗血的巨大创口,那股几乎要撕毁她全部理智的暴虐悲愤就要冲破那层死寂的表壳!但她强忍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紧的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试图压制那摧毁一切的绝望风暴。她知道必须撑住!至少……要把弟弟带回去!
萧萧默默地跟在和菜头身边,纤细的身体微微发抖。她肩上的背包里,在石昊被徐三石背起前,手忙脚乱地塞进去的,是那篮滚落在地面、染了尘泥……被踩烂了一小半的饱满水果。果篮的一角沾染了暗色的泥土和几缕白发,还有几滴同样暗色的血迹——那血似乎来自马小桃试图按住伤口的手掌。果篮随着她的步伐,在背包里轻轻碰撞,发出一声声微弱、空洞的闷响,像是无声的控诉。那是火灵儿的心意,是她如暖阳般存在的证明。可这份暖意,如今和它们的主人一样,蒙尘、破碎、冰冷。萧萧每一次听到那闷响,眼泪就无法控制地再次涌出眼眶,模糊了视线。她抬起手背用力抹去,刚抹干净,新的泪珠又滚落下来。她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的胳膊,试图驱散那股刺骨的寒冷。
和菜头沉默地走着,巨大的金属炮管背在身上显得格外沉重。他一向憨厚耿直的面容,此刻绷紧得像一块生铁,粗犷的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紧握的斧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每一次手臂的摆动都带着一股压抑的戾气。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前方队伍,尤其是徐三石背上的石昊,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痛苦和一种无处发泄的、几乎要焚烧一切的狂怒。他不善言辞,这份巨大的悲恸堵在心口,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剧痛翻腾。
王秋儿走在最后方,手持黄金龙枪,如同沉默的护卫。她的步伐最稳,但每一次黄金龙枪尾端顿在地面发出的沉重“咄咄”声,都像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她的视线锐利地扫视着身后黑暗的丛林,如同金色的探照灯,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踪和窥伺。然而,她的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无法避开徐三石背上那刺目的霜白。那雪白的颜色,如同一把冰冷的锥子,反复刺穿着她的黄金龙心。
那不只是石昊的绝望,更是那个温柔似水、会在训练场上为她递上解渴水果、在她偶尔因血脉烦躁时轻声安抚的火红身影消失带来的剧痛。每一次瞥见,她那金色的眼瞳都如同蒙上了灰尘,一丝深刻的、沉重的痛楚悄然滑过,随即被她强行压下,转化为更加锐利的警惕扫视周围,守护着这条充满血泪的归家之路。
只有风声呜咽,脚步声沉重。
空气中弥漫的沉重悲痛,几乎要将这林间小道凝固成琥珀。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引路的霍雨浩,脚步猛地顿住了!
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尽头,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却熟悉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光芒!
不是篝火!不是魂导灯光!而是……
史莱克学院城头那在夜色中恒久闪烁、代表了安全与归宿的——温暖的探照灯光!
那一点渺小、却无比清晰的暖黄色光点,如同穿透绝望阴霾的最后一丝曙光,骤然刺破了沉甸甸的死亡帷幕!它跳跃在遥远黑暗的地平线上,微弱却又固执地亮着,像一颗在永夜中执着燃烧的星子。
微弱的灯光穿透冰冷的黑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所有人早已僵死麻木的心尖最深处!
瞬间!
一股几乎无法承受、混合着绝处逢生的巨大酸楚、失而复得的茫然、以及铺天盖地淹没了理智的极致心碎——如同海啸般轰然炸开,席卷了整支死寂的队伍!
“……呜呜……” 萧萧第一个控制不住,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剧烈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不可遏制地爆发出来,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唐雅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软倒,全靠贝贝拼死支撑。她望着远处那点亮光,眼睛瞬间涌上泪水,嘴唇颤抖着,无声地开合:“……灵……灵儿……家……到家了……”
可家到了,那个总在门口笑着迎接他们,那个会温柔地塞给她热腾腾烤红薯的姑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徐三石的步伐在灯光映入眼帘的瞬间,猝然僵住!背上那冰冷轻飘的沉重感,在这一刻重若千钧!那承载着石昊的白发头颅搁在他肩颈窝的冰凉触感,那心口染血断簪隔着薄薄衣料硌在他脊梁上的锐痛,还有背上两种液体交织渗透的湿热感——所有这些,都在那点代表“家”的温暖灯光面前,化作足以撕裂灵魂的酷刑!巨大的酸涩混合着滔天的悲痛猛地冲上喉头,让这个一向嘻嘻哈哈、痞气十足的男人,五官陡然扭曲!再也压抑不住,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沉闷、压抑至极却又撕心裂肺的呜咽!
王冬儿死死攥住霍雨浩的手,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豆大的泪珠无声地、汹涌地砸落在脚下的枯草上。
霍雨浩同样死死盯着那点光亮,牙关紧咬,下唇被咬破渗出鲜血,巨大的悲痛让他浑身肌肉绷紧如铁,呼吸急促,眼眶通红一片,泪水在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只有喉结在剧烈地滚动,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咽下满口的碎玻璃。
和菜头猛地停下脚步,魁梧的身体如铁塔般僵立,紧握的斧柄微微颤抖,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王秋儿手中的黄金龙枪,枪尖没入了更深的泥土,她微微昂起头,紧抿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金色的眼瞳在灯光的倒映下,第一次清晰地浮上了一层无法压抑的水光。
走在最外侧的马小桃,死死盯着那点微光,身体如同被瞬间冻僵的木偶!然后,一股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悲伤和心碎混合着“回家了”的念头,如同积蓄万载的堰塞湖轰然决堤!将她所有的坚强壁垒冲得支离破碎!
“呜……呃……”
她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像是强弩之末被强行崩断的抽噎!下一秒,滚烫的泪水如同熔化的钢水,从她几乎睁裂的眼眶中决堤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防线!她猛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深处爆发出一连串无法压抑的、深沉的、带着剧烈哽咽和心腔破裂般疼痛的呜咽!如同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在最熟悉的灯火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泪水顺着指缝汹涌而出,濡湿了她捂着脸的手掌,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那点象征史莱克学院的、曾经代表着无尽温暖和喧嚣的灯光,此刻,竟成了这场痛失至亲挚友的、无声悲号中最刺眼也最心碎的背景。
归路近在眼前,却重逾千钧。灯火在望,却照不亮心底那一片被生生剜去、永远被黑暗吞噬的空洞。火灵儿往日穿梭在石记小厨中的欢声笑语、捧着水果篮笑靥如花的身影、在剑阵练习场挥舞火焰的飒爽英姿……种种温暖画面在这冰冷的归途尽头被撕成碎片,混着泪水渗进史莱克的泥土里。而石昊那心口紧攥的染血玉簪,则成了这场旷世悲剧唯一冰冷的见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