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克监察团
残夜被一缕极其淡薄、带着海腥味的曙光刺穿,将史莱克城巨大轮廓的硬边缓缓浸染出来。昨夜海神湖畔那几乎溺毙在绝望与新生里的震荡,被这片笼罩大地的灰蓝薄纱强行按回了寂静深处。
唐雅的手背皮肤下,似乎还残留着那只硬木食盒滚烫的边缘压出来的深刻红痕。贝贝吃掉了所有饺子,没问一句多余的话,只在清晨替她梳拢有些凌乱的头发时,指尖的温度格外重了几分。石昊坐在石记小厨后院的青石上磨他那口黝黑的大铁锅,灶膛冷了一夜,此刻被塞进柴火,火星噼啪溅起,只等水沸。他半垂着眼,神色如常,仿佛昨夜提着一盒荠菜鲜肉饺和一段劈开星河的草剑意去湖边散步的不是他。
“集合!”
声音不洪亮,甚至有些含混不清,却像是直接在众人心底撞响的闷钟。玄老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内院与实战区交界地带——一片由巨大青条石垒砌的古老广场中央。他邋遢的袍袖松垮地耷拉着,左手拎着他那永远喝不空的紫红大酒葫芦,右手随意地插在衣襟里,油渍麻花。
预备队七人:霍雨浩、萧萧、王冬(男装)、贝贝、徐三石、和菜头、江楠楠,再加被玄老安排为秘密队员的石昊。
正选队七人:马小桃(队长)、戴钥衡、凌落宸、姚浩轩、西西、公羊墨、陈子锋。
十四道身影在朦胧天光中,无声汇聚到玄老身后那片巨大而沉默的阴影前。
空气骤然变得滞涩,带着露水沉淀后的湿冷。初生的日光吝啬地拨开云层,第一缕淡金色的光恰好斜斜打在广场尽头那座倚天而立的巨石之上。
那并非单纯是块石头。
那是一块浸透了铁锈气息、几乎将整片天空都压出凹痕的黑色巨碑!
碑身不知是何等材质,通体幽黑如墨,仿佛能吸尽所有光线。表面不事雕琢,唯有密密麻麻、如同蚁穴虫蛀般的名字层层叠叠覆盖其上!每一个名字都不是篆刻上去的,更像是被某种极其惨烈的力量,硬生生烙印、撕扯进石头的骨髓里——有些深可见骨,边缘崩裂扭曲;有些如同被野兽利爪划过,拖着长长的、干涸血液凝固后的暗红碎末;更有些名字残缺不全,只剩下半个血淋淋的偏旁部首,诉说着名字主人曾承受的撕裂。
碑脚下堆满了早已风干碎裂的枯萎花环,一些破损的生锈兵刃半陷在泥土里,像无声跪伏的骨骸。一股混合着尘土、铁锈、朽木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焚炉深处焚化未尽残骸的苦涩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走到近前的年轻魂师胸口。就连空气本身都好像在这沉重的石碑面前凝滞、冻结了。
霍雨浩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指尖冰凉。王冬下意识地抿紧了唇,男装下的脊背僵硬了一瞬。萧萧脸色有些发白,小小的身体微微绷紧。江楠楠下意识地朝徐三石的方向侧了侧身,徐三石脸上惯有的惫懒神色罕见地一丝不剩,那深棕色的眼眸如同罩上了一层冰冷的釉光,紧盯着碑身上一道从中间几乎劈开的、如同闪电般的裂痕。贝贝的右手早已紧紧攥成拳,指骨发青,目光扫过碑身中下方某个位置,那里有一个被刻意加深描摹过的名字——“唐钊”,他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和菜头沉默得像一块顽铁,只是握紧了腰间的魂导爆裂短铳。
石昊的目光在那片密密麻麻的“伤疤”上平静地滑过,如同阅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旧账簿。他甚至在碑身最低靠近泥土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大片模糊不清、名字几乎被彻底磨平的浅坑——那是时间最残忍的碾磨,连带着将牺牲者最后的存在印记都抹去了。他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有左腕那圈红丝巾,在微薄的晨光中格外显眼。
马小桃站在正选队最前方,火红的头发像一簇永不熄灭的烈焰,在尚未明亮的晨色中跳跃着暗芒。那身带着金属护肩的内院红色校服衬得她身姿挺拔如标枪。她的眼神锐利、沉凝,如同打磨过千百遍的刀锋,精准地扫过身后每一张预备队员的面孔,掠过萧萧微微发白的脸、掠过江楠楠绷紧的下颌,最后在石昊清秀但毫无波澜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只有石昊能感觉到,那双如同燃烧宝石的眼睛深处,并没有如同之前几次那般难以压制的躁动和血红——那曾如毒蛇般缠绕她的邪火,此刻如同陷入深沉休眠的猛兽,只在他刻意引导留存在她体内的那一丝朱雀本源气息附近安稳蛰伏。
玄老含混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他仰脖灌了一口浑浊液体,喉头发出咕咚一声,浑浊的老眼逐一扫过站在黑色巨碑下的十四张年轻面孔。
“认得它吧?” 他没有说“知道”,而是“认得”。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身边这吞噬光明的黑色巨物。“史莱克监察团阵亡纪念碑…名字有点长?刻着的家伙更耐嚼。”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风干的砂纸,磨在每个人的鼓膜上:“躺在上面那些家伙,跟你们一样…傻得很。” 他突然嗤笑一声,嘴角扯起一个怪异的弧度,“为了一堆不相干的人命,把自己填进绞肉盘子里…搅碎了,只剩名字躺在这儿。”
沉默。死水般的沉默压在每个人身上,连呼吸都带上了尖锐的寒意。
玄老咂了下嘴,像是在品尝刚才那口酒的余味,浑浊的眼珠扫过预备队员,声音骤然转沉,如同沉船坠入深海深渊时拉紧的铁索:
“现在…轮到你们了。”
他不再卖关子,甚至没提“责任”、“荣耀”这些空洞字眼,直接撕开皮肉露出血淋淋的本质:“史莱克监察团…就是一群专门给那些见不得光的烂肉烂疮动刀子、然后顺手把自己也抹在别人刀口上的疯子聚集地。”
“你们眼前这破石头上的血名字…九成九是史莱克监察团的人!”
“你们的命,不再只是自己的。它挂在屎堆里那些喜欢在阴沟里扒死人缝的蛆虫牙齿上!挂在那些吸魂兽骨髓、拿小孩精血点蜡烛的脏棍眼睛里!就这命…现在给你们这群小崽子!”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赤裸裸的凶蛮,口水星子都仿佛溅到了前排几人的脸上,“想好了!进来,名字就有可能爬上这块臭石头!嫌硬?怕膈应?那就现在滚蛋!没人笑话你!命是自己的!”
风声好像都停了。只有黑色巨碑无声地散发着冰冷血腥的吸力。
戴钥衡的唇角抿得更紧,像刀刻的直线。凌落宸冰蓝的眼眸毫无波动,寒气在周身萦绕。姚浩轩粗壮的胳膊虬筋根根绷起。西西舔了舔嘴唇,眼中跳动着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兴奋幽光。公羊墨合着眼,长眉微垂,手中的圣灵法杖尖端氤氲着几乎不可察觉的圣洁白芒,陈子锋右手虚按腰侧,那里悬着一柄剑鞘黝黑、死气沉沉的古剑。
霍雨浩猛地吸了口气,胸腔如同被点燃的火炭!他踏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我想好了!加入!” 没有任何犹豫。
贝贝几乎是在霍雨浩话音落下的同时就站了出来,他的眼睛只盯着玄老,也盯着那块碑,视线掠过那刻着“唐钊”的位置时,眼底深处的火焰猛地炽盛起来!“加入!” 只有两个字,却像烧红的铁块砸在地上!
王冬紧随其后,男装英挺,下巴微扬:“加入!” 眼底只有一片纯净的果决。
萧萧的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但看着王冬和霍雨浩坚定的背影,咬着下唇,向前一步,声音不大但清晰:“我…我也加入!”
江楠楠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那冰冷的黑碑,轻轻吐出一个字:“加入!” 没有多余的解释。
徐三石毫不犹豫地一挺胸:“加入!”
和菜头习惯性地去抓他的雪茄,但手在半空顿住,意识到场合后便重重放下,沉声如闷雷:“加!”
石昊,最后一个。他没有看那黑碑,目光越过广场边缘的树丛,似乎投向更远的虚空,但脚步早已随着其余六人,稳稳踏入了那片阴影笼罩的范围。开口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嗯。”
预备队八人,无一退缩!七声应诺,如同七块形状各异却同样顽硬的石头,砸在了这铁血浸透的古老基石上!
没有时间给他们喘息。
玄老脸上那种慵懒甚至带点恶趣味的玩世不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浑浊老眼中暴射出足以刺穿灵魂的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气势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陡然苏醒,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胶!没有魂环显现,只有一股磅礴如同实质的精神力场,碾压过十四人的灵魂!
“那就…立字据!”
玄老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敕令,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万钧魂力,直接烙印在意识的最深处!不需要书本纸笔!他身后那如幽冥巨口般沉默的黑色石碑仿佛活了过来!碑身上密密麻麻的陈旧血痕陡然亮起!流淌的赤光如同岩浆!一股沉重无比、混着铁血、怨恨、骄傲、执着、最终归于无尽寂灭的意志洪流,汇成两个滚烫燃烧的文字!
“契——约——!”
嗡!!!
整座广场的空间都为之低鸣!预备队七人只觉得自己的名字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灵魂本源中强行“拔出”!意识深处,清晰地“看到”自己全名被一笔一划、如同蘸着熔化的铁水,烙印般刻在了那沉沉的黑色碑影深处!随即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沉重枷锁感,瞬间缠上了他们的神魂!
马小桃、戴钥衡、西西……这些名字与精神印记早已在碑上的正选队员,在契约成立的刹那,碑身上属于他们的那一缕印记也同时如同星辰般亮起,与预备队员的灵魂印记产生微妙的共鸣——那是同袍的羁绊,亦是同死的前兆!
仪式已成!冰冷的“契约”二字光芒缓缓黯淡,融入那层层叠叠的血色印记之中,如同亿万亡魂的呼吸,沉沉搏动。
玄老长长吁了口气,脸上那股恐怖的肃杀骤然松懈,重新挂上那副惫懒的老油条表情,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他挥挥手:“行了,字据都按过血手印了,从现在起,命都是公家的。明斗山脉那边烂泥地里挖出几条喜欢吃死人脑浆子的腐蛆,回头带你们去见识见识开开荤。”
他转身,晃晃悠悠就要走。
“玄老。”
石昊的声音清清淡淡地响起,不高不低,恰好让所有人听见。
玄老停下脚步,侧过一半身子,混浊的眼珠斜睨着他。
石昊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平静地迎着玄老的审视,开口问道,语气寻常得像在问饭馆饺子今天什么馅儿:“动手前,有什么规矩吗?”
这话问得太过平静,也太过不合时宜。在刚经历了那如同签署生死契约般的沉重仪式后,在所有人都心神激荡或者强自压抑的时候,这问题显得突兀甚至有些冰冷。徐三石忍不住瞥了石昊一眼,又赶紧装作看旁边。马小桃红发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贝贝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玄老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细细打量眼前这清秀少年,像是在掂量一块突然从灶膛里蹦出来的、烧不透的顽石。几息之后,他裂开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发出几声含糊不清、却意味深长的沙哑怪笑。
“规矩?”他咕哝着重复了一句,然后猛地举起紫红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辛辣刺鼻的酒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那浑浊的眼底深处,却像是投下了一把点燃的火炬,瞬间烧空了所有倦怠伪装,露出最本质的、沾染着尸山血海腥锈气的赤裸锋芒!
“小子,记清楚……” 玄老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炸雷,裹挟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煞气,狠狠砸向石昊!
“规矩就一条——”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瞬间扫过石昊,也扫过所有刚刚留下灵魂印记的年轻魂师,带着毋庸置疑的死命令砸下:“碰上吃活肉的,剁碎了喂狗!碰上喝人血的,直接抽干他脊髓拿棍穿了挂阴沟!手脚麻利点!明白没有?!”
杀气如冰原寒风横扫!不是建议,是必须执行的铁律!以暴制暴!以血洗血!这就是史莱克监察团碾碎邪魂的唯一“规矩”!
冰冷沉重的“契约”烙印尚未在灵魂深处凝结,十四道年轻身影已在周漪近乎凶暴的督促下迅速整队。广场上方那团沉郁如铅的阴云被一道骤然贯穿的尖啸撕裂!
墨绿色的飞行魂导器在戴钥衡身后张开,硬朗流畅的金属羽翼边缘寒光流转,随着他注入魂力,细微的涡轮叶片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鸣。与此同时,和菜头那具如同背负着小型堡垒的棕黑色重装魂导器也完成启动,体积庞大几乎撑裂了他宽厚的后背,涡轮喷出的灼热气流在地面卷起浓烈的焦糊气息,带着火药独有的硝腥味。
周漪的低喝短促得像刀刮骨头。她依旧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灰色教师制服,但当那枚闪烁着森冷幽绿荧光、刻着半面獠牙面具徽记的“监察团肩章”被她亲手别在预备队员左肩时,那动作流畅狠戾,宛如把一枚淬毒的钉子敲进木头。她自己的灰色外袍早不知何时被扯开,露出内里猩红劲装左肩处同样一枚绿芒流转的肩章,只是更为古旧厚重,獠牙染着暗沉血污般的釉光。
霍雨浩只觉得肩章与皮肤接触的瞬间,冰冷的金属如同活物般微微收缩贴合,内侧几个细微的凸起结构清晰感知到肌肉纹理的律动。他下意识想注入魂力探查,却被周漪扫过来的眼刀钉在原地。
“肩章内置了通讯子母镜、定位魂印、三个呼吸内自动激发的一次性隔绝护盾,以及——” 周漪手指捻动肩章下端一个隐蔽的机括,嘎嘣一声轻响,那枚獠牙徽记竟然瞬间弹开,分裂变形,瞬间覆盖住了她右半边脸颊!一张狞厉的金属獠牙面具如同活物般咬合在她脸上,左侧眼睛部位幽绿的晶体闪烁着非人的寒光,面具边缘还嵌着一根极细的血红色微型导管,如同择人而噬的毒牙!“——求生信号弹。” 她的声音被面具过滤,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嘶哑质感,“拉断导管,魂圣以下撑不过十个呼吸。不到死透一刻,别动它!出发!”
没有丝毫拖沓。戴钥衡低喝一声“跟紧!”,墨绿魂导器猛地爆发出强劲推力,整个人化作一道割裂浓云的绿线,直刺西北!和菜头那重型堡垒般的身躯紧随其后,棕黑色尾焰喷涌咆哮,速度竟丝毫不慢!马小桃红发猎猎,身随影动,如同追魂的火焰流星。其余正选队员动作迅捷精准,各色魂导器光芒闪烁间紧随而去。
预备队七人急忙催动各自制式飞行魂导器。霍雨浩感觉到魂力贯入后这架轻质银灰色辅助魂导器传来的稳定托举感,视野瞬间拔高!石昊(易容少年形象)的飞行器是稍显笨重的土黄色,启动时略显滞涩,他随意拍了几下外壳的连接栓,动作间手腕红丝巾拂过金属表面,一股炽热气息微不可察一闪而逝,那点滞涩瞬间消失。
飞行高度不断攀升,脚下史莱克城迅速缩小为密集的几何色块,巨大的黄金树也逐渐缩成一点金斑。凛冽罡风劈面而来,如刀锋切割,带着高空特有的稀薄与寒意。
戴钥衡显然极熟悉飞行路线与节奏,飞在最前列,声音通过魂导器内置通讯清晰传来,沉稳地介绍着此行的目的与监察团权限——星罗、日月边境接壤的明斗山脉深处,帝国势力薄弱地带,一支以死神使者为首的恶名昭彰的盗匪团盘踞多年,罪行罄竹难书,史莱克监察团拥有越过地方府衙、直接追杀歼灭的至高权限。
提到“死神使者”四个字时,通讯频道里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周漪包裹在金属獠牙面具下的声音更显冰冷,她飞行在队伍中段,冰冷的声音如同解剖刀般切入沉寂的通讯回路:
“所有人,魂导器通讯静默开启。现在听好,这是你们第一次接触真正的‘邪魂师’。” 她刻意加重了这几个字眼,“不是外院理论课上那些被粉饰过的‘特殊魂师’,也不是史料里被美化成反派的失败者。”
罡风呼啸过金属外壳的锐响成了背景。
“他们,”周漪的声音无波无澜,却像冻土的裂痕一点点剥开残酷本质,“是拿婴孩心头血喂自己第三根魂环的渣滓。”
萧萧的身体在飞行器上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是把活人四肢钉在铁架子上,生剖出肠子,在对方没断气时点根蜡烛对着烤,就为了听那点肉油滋啦响的笑声的疯子。”
江楠楠的脸色陡然褪尽血色,纤细的指节死死抓住飞行器握柄,骨节青白如瓷。
“是守着几十具刚死的战士尸首,等对方残魂还没彻底消散,就立刻扒开颅骨吸食脑髓,嚼碎脊髓的鬣狗。”
徐三石呼吸骤然粗重,猛地扭过头死死盯着前方戴钥衡的背影,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些钻进脑海的恐怖画面。
周漪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死神使者?名字挺唬人。他手下那些所谓‘盗匪’,不过是给他收集‘材料’的鬣狗腿子。真正凶的,是‘它’本身。那家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把刚刚成年的‘材料’扒光洗净,趁还热乎的时候抽掉脊柱骨和心脏,在骨髓里掺上怨灵草粉末,用特制的骨坛封存起来,摆在自己老巢的地窖深处当‘藏品’。” 她的声音毫无起伏,“你们接下来看到的任何一具尸体,无论男女老少,无论生前何等惨状,都可能只是他饭桌上的一道‘半成品’。别吐。吐了,就去死。”
一片死寂。只有飞行魂导器涡轮尖锐破空的嘶鸣,和众人如擂鼓般撞击在耳膜上的沉重心跳。
公羊墨始终微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深邃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森然圣光,又迅速敛去。陈子锋握在腰畔漆黑古朴剑柄上的手背,青筋悄然暴起,如同潜伏的毒龙。
石昊操控着那略显笨重的土黄色飞行器,飞在贝贝斜后方不远。周漪那些带着血腥气味的描述落在他耳中,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清秀少年带着些微懵懂和紧张的神情,只是当他听到“怨灵草粉末”“半成品”时,那双清澈的眼底深处,有一丝极其漠然的,如同看见野狗在垃圾堆里啃食腐骨般的了然稍纵即逝。
“……魂导器保持阵列,精神力外放警惕,地面随时有远程攻击!”戴钥衡的声音再次响起,强行拉回凝固的思绪,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前方,连绵起伏如同沉睡巨兽脊背的明斗山脉黑色轮廓,已在视野尽头吞噬日光。连绵的原始林海覆盖着山峦,在黄昏的光线下涌动着阴郁深沉的墨绿色波涛。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混合着某种极其甜腻的腐败气息,随着渐浓的山风无声蔓延过来。
真正的战场气息,第一次清晰地、带着血腥味的,钻入了每一个年轻魂师的鼻尖。
石昊腕间的红丝巾,在渐沉的暮色和山风的拂动下,如同未干的血迹,无声轻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