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阿斯彭的雪与秘密

真正的雪山。真正的严寒。真正的海拔。

阿斯彭的空气冷冽得像刀片,吸入肺里有种轻微的灼烧感,却又奇异地让人清醒。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雪白山脉在蓝得刺眼的天空下铺展,缆车像彩色糖果一样点缀其间。这里没有洛杉矶后院模拟器的滑稽感,没有巴黎秀场的香氛味,只有最原始、最磅礴的自然之力。

妈妈兑现了她的承诺。为期三周的阿斯彭冬训营,几乎全家出动(除了有工作的Kendall小姨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爸爸)。我们住进一栋巨大的木屋别墅,落地窗外就是令人屏息的美景。

但对我说,美景很快变成了“美惊”。

这里的雪道和加州那些精心修整的“乐园”完全不同。它们更陡,更野,雪况瞬息万变——可能前一刻还是柔软的粉雪,下一刻就遇到被风吹得硬邦邦的冰面。第一次上黑道时,我看着几乎垂直的坡面,感觉胃里的热巧克力都要结冰了。

“呼吸,Sky。”安娜教练的声音透过滑雪镜旁的通讯器传来,冷静如常,“记住风洞的感觉。这里的风是你的老朋友了。感受它,利用它。”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恐惧,滑了下去。

速度太快了!风呼啸着撕扯我的衣服,滑雪板在硬雪上剧烈震动。每一个转弯都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和绝对精准的控制。一次小小的失误,我就可能像个小石子一样滚下山坡。

但几趟下来,那种熟悉的掌控感慢慢回来了,甚至更强。真实的雪坡反馈是模拟器无法比拟的。我的身体开始记住这种触感,这种阻力,这种……自由。

训练是艰苦的。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热身,然后就是一遍遍重复滑降、转弯、跳跃。下午是体能训练和视频分析。晚上累得几乎爬不上床。

但没人抱怨。甚至连最闹腾的North和Saint都似乎被这壮丽的自然景观震慑了,多了几分安静。妈妈大部分时间在木屋里处理工作,但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出现在终点区,穿着昂贵的皮草雪地靴,冻得鼻子发红,却永远举着手机记录我的每一次滑行。

家庭氛围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变得微妙。没有那么多商务电话,没有随时出现的拍摄团队(除了一个精简的纪录片小组,记录我们的“家庭滑雪假期”)。我们在一起拼图,玩棋盘游戏,在壁炉边喝热可可。

一次晚餐后,Chicago悄悄问我:“Sky,你害怕吗?那些山看起来好大。”

我点点头,啃着一块助恢复的能量棒(卡洛斯给我们寄来了一大箱):“怕。但怕完了,还是想滑。”

Chicago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靠在我身上:“那你滑慢一点。”

训练一周后,安娜教练带来了新挑战——“我们去探探道外区域。”

道外。意味着没有压雪机整理过的雪道,没有清晰的边界,可能有隐藏的岩石、树坑、一切未知。

妈妈第一次表示了明确的担忧:“安娜,这安全吗?她还太小。”

“她准备好了,”安娜教练的语气不容置疑,“她有判断力。而且我会全程跟着。最好的滑雪者不是滑道滑得最快的人,而是懂得如何在不同雪况下安全滑行的人。”

我们坐缆车到了山顶一个偏僻的入口。面前是一片无人触碰的、厚厚的粉雪区,像一块巨大的、蓬松的白色糖霜。

“跟着我的轨迹,”安娜教练说,“保持距离。感受雪的阻力,让它托着你,而不是对抗它。”

她滑了出去,像一把利刃无声地切进奶油,身后扬起一道完美的雪烟。

我深吸一口气,跟上。

第一感觉是……窒息。粉雪太软太深,阻力巨大,速度猛地慢下来。我笨拙地挣扎了几下,差点失去平衡。

“放松!”安娜的声音传来,“膝盖更弯曲!身体重心向后一点!让板头浮起来!”

我努力照做,调整姿态。突然,滑雪板找到了浮力,开始在上面滑行起来,那种感觉瞬间从挣扎变成了……冲浪!在雪白的浪涛上冲浪!无声,丝滑,只有滑雪板切割雪面的嘶嘶声和我兴奋的心跳声。

我们穿梭在稀疏的树木之间,沿着自然的山势起伏。每一次转弯都扬起漫天雪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世界只剩下蓝、白、绿,和耳边呼啸的风。

太美了。太自由了。我几乎要欢呼出来。

就在这时,安娜教练在一个小坡后停了下来,示意我也停下。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声。

“看那边。”她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片雪坡。

坡面看起来完美无瑕,但仔细看,能看到一些细微的、像裂缝一样的纹理。

“那是雪层不太稳定的迹象,”安娜低声说,语气严肃,“如果震动太大,有可能引发小规模雪崩。记住这个地方,永远要避开。大山很美,但它从不承诺安全。”

我看着那片美丽的陷阱,后背窜起一股凉意,比寒风更刺骨。敬畏感油然而生。

回程的路上,我沉默了很多。安娜教练教会我的不止是技巧,还有一种态度:对自然的敬畏,对风险的评估,对自己的负责。

这份敬畏在第二天被进一步加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袭击了阿斯彭。能见度骤降,狂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生疼。所有缆车停运,训练被迫取消。

我们窝在木屋里,听着窗外狂风怒吼,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North和Saint终于找到了释放能量的方式——用枕头打仗。Chicago有点害怕地靠着妈妈。Psalm则淡定地戴着降噪耳机打游戏。

妈妈取消了所有工作电话,和我们一起裹着毯子看电影。她甚至允许我们吃了远超乎平时份额的、卡洛斯寄来的手工饼干。

在这种与世隔绝的温暖喧闹中,我却又想起了那片看似完美却暗藏危险的雪坡。力量与美丽,危险与自由,在这里是一体两面。

暴风雪持续了一天一夜。天放晴后,世界被重新塑造了一遍,更深,更软,更纯净。

第一次踩上新雪,吱呀声淹没到膝盖。安娜教练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挑战的光:“今天,教你点好玩的。”

她带我到一个缓坡,示范了一个动作:高速滑行中,突然身体向一侧倾斜,几乎要摔倒,但用外侧的手猛地撑了一下雪面,同时核心发力,整个人借力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然后稳稳落地继续滑行,雪地上留下一个完美的圆形印记。

“这叫‘推坡三百六’,”她说,“不算比赛动作,但能极大提升你在失控边缘救回自己的能力,还有空中意识。玩一下?”

我的心跳加速。这看起来太酷了,也有点吓人。

我失败了无数次。摔得浑身是雪,像个滚动的雪球。但每次摔倒,安娜教练都会分析:“旋转轴心歪了!”“手撑得太早!”“核心松了!”

慢慢地,我开始找到感觉。那种在失衡瞬间发力、借助大地力量把自己“弹”回来的感觉,奇妙无比。

在一次几乎成功的尝试后,我兴奋地看向安娜教练。她罕见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那一刻,站在阿斯彭湛蓝的天空下,站在齐膝深的粉雪里,浑身沾满雪沫,气喘吁吁却兴奋无比,我感觉自己触摸到了某种纯粹快乐的核心。无关镜头,无关品牌,无关爸爸妈妈的争论。

只关乎雪,山,和飞翔的我。

晚上,我在日记本上画了一座巨大的雪山,还有一个火柴小人正在做一个歪歪扭扭的旋转动作。

旁边写着:阿斯彭的雪是活的。它会托着你,也会考验你。安娜教练今天笑啦!比拿到银牌还开心。

PS:道外的粉雪像在天堂吃棉花糖,但天堂旁边就有陷阱。妈妈做的热可可里棉花糖放太多了,但我全部吃完了。——正在学习和大山做朋友的Sky。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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