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暴之眼:公开与私密

爸爸的突击检查像一块投入平静(至少表面平静)湖面的石头,涟漪持续扩散。最大的变化是,关于我训练和未来的讨论,从妈妈和外婆的密室会议,部分地转移到了家庭餐桌上——当然,是在《与卡戴珊姐妹同行》的摄像机红灯熄灭之后。

“Kanye终于明白这不是在胡闹了,”一天晚上,妈妈一边给我们分着健康版的烤蔬菜鸡肉串,一边略带得意地对Kris外婆说,“他同意明年冬天可以考虑去阿斯彭进行一段更集中的雪上训练。”

Kris外婆优雅地擦擦嘴角:“很好。时机也合适,我们可以把这段训练和几个品牌合作结合起来,也许做一个‘小小冠军的日常’系列……”

“妈妈,”妈妈打断她,声音温和但坚定,“训练就是训练。让Sky专注在滑雪上。”

Kris外婆扬了扬精心描画的眉毛,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显然已经在规划好几个方案了。

我默默吃着我的鸡肉串,心里有点小小的雀跃。阿斯彭!真正的雪山,漫长的雪道!但“品牌合作”又让我有点担心,我不想在训练的时候还要不停摆拍。

这种微妙的平衡成了我生活的新常态。公众面前,我是“卡戴珊-韦斯特家那个可爱的小吃货,碰巧滑滑雪”;在家族内部,我是“拥有罕见天赋需要认真培养的未来之星”;而在安娜教练的风洞和模拟器前,我只有一个身份——运动员。

安娜教练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割裂。一次高强度核心训练后,她递给我毛巾,状似随意地问:“最近感觉怎么样?很多事情在同时进行。”

我喘着气,汗水滴进眼睛里:“还好。就是……有时候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我。”

“都是你,”安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T台上的,镜头前的,雪道上的,都是斯凯·韦斯特。关键是,你知道自己最想成为哪一个吗?”

我没回答。我知道答案,但说出它感觉像是对其他部分的背叛。

压力在不知不觉中积累。它不像雪崩那样轰然来袭,而是像细雪一样一层层堆积;一次额外的拍摄,一个品牌代表过分热情的微笑,爸爸和妈妈又一次关于训练强度的短暂争执,North无意中说“你现在都没时间跟我拍傻乎乎的视频了”时那一点点失落的表情……

然后,在一个看似普通的周四,它找到了一个裂缝。

那天安排了一个儿童环保公益广告的拍摄。主题很好,我很乐意参与。但拍摄超时了,比我原定的体能训练晚了一个多小时。赶到健身中心时,我已经又累又饿。

更糟糕的是,安娜教练脸色严肃:“今天测一下风洞抗干扰极限。”

这意味着,在风洞全力运转时,她会通过耳机向我抛出各种问题,模拟比赛时的极端压力和精神干扰。

风洞打开,巨大的噪音淹没一切。我努力稳住身体。

“重心!”安娜的声音刺入耳膜。 “你最喜欢的滑雪运动员是谁?” “核心收紧!对抗乱流!” “如果比赛那天妈妈和爸爸同时来看,但你只能看到一个,你希望是谁?” “左倾十五度!保持!” “你上次数学测验多少分?” “想想你最害怕的雪道地形!” “North说你答应陪她拍的视频还没拍!” “你最爱吃卡洛斯做的哪道菜?” “你真的觉得滑雪快乐吗?还是只是为了——”

我不知道是哪个问题成了最后一根稻草。也许是关于爸爸妈妈的,也许是关于North的,也许是关于快乐的那个。

我的注意力出现了一个极细微的裂缝。

就一瞬间。

但在一百多公里时速的风洞里,一瞬间就是全部。

气流猛地抓住那丝破绽,像一只无形巨手把我狠狠拍向侧面的防护网。撞击并不疼,穿着防护服,但那种失控的、被绝对力量碾压的感觉,让我瞬间窒息。

风洞关闭。

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我瘫在网子上,剧烈地喘息,眼泪毫无预兆地冲了出来,混合着汗水,怎么都止不住。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挫败,因为累积的疲惫,因为那些我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安娜教练关闭设备,走过来,没有立刻拉我起来,只是蹲在旁边。

“呼吸,”她说,“只是呼吸。”

我哭得说不出话,所有的“高情商”、“团宠”、“乖巧”都在这一刻被吹散了,只剩下一个七岁女孩最原始的委屈和无措。

安娜教练耐心地等着,直到我的抽泣慢慢平息。

“很好,”她说,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这就是干扰的样子。它不一定来自外面,很多时候来自里面。你今天感受到了它的力量。现在,感受一下你自己的力量。”

她向我伸出手。

“再来一次。”

我看着她,眼泪又冒了出来,但某种倔强也在心底升起。我抓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我们没有立刻继续。安娜教练带我去了休息室,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有点被压扁的燕麦能量棒。

“吃。”她命令道。

我小口吃着,味道一般,但血糖回升让我感觉好了一点。

“听着,Sky,”安娜看着我,眼神是罕见的直接,“天赋是礼物,但也是责任。它给你带来机会,也必然带来压力。你可以选择只用它来玩,享受乐趣,没有人会责怪你。你也可以选择追求它的极限,但这意味着你必须学会管理所有随之而来的东西——镜头,期待,争议,甚至是你家人的爱和……他们的分歧。”

她停顿了一下:“这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我咽下最后一口能量棒,喉咙发紧:“如果我……我想追求极限,但又害怕呢?”

“那就带着害怕一起前进,”安娜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所有优秀的运动员都害怕。我们只是学会了在害怕的时候,依然相信自己的身体,相信训练,相信那个想赢的念头比想躲的念头更强烈。”

那天晚上的训练,我没有再做抗干扰测试。但我们回到了基础,一遍遍练习最基础的姿势,直到我的肌肉产生记忆,直到大脑放空,只剩下身体和风的声音。

回到家时,我比平时更安静。妈妈敏锐地注意到了,但没有立刻追问,只是帮我热了杯牛奶。

深夜,我睡不着,又溜进了厨房。这次不是偷吃,只是……需要一点安静的空间。

没想到,妈妈也在。她站在水槽边,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手里端着一杯水。她没化妆,看起来有点疲惫,比镜头前那个无懈可击的金·卡戴珊要真实得多。

“妈妈?”我小声说。

她转过身,有点惊讶,然后张开手臂。我走过去,让她抱住我。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今天训练很累?”她最终轻声问。

我点点头,脸埋在她的睡袍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安娜教练说……我可以选择。”

妈妈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更紧地抱了抱我:“她说的对。你永远可以选择,Sky。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支持你。我只希望你快乐。”

“如果我选择努力训练,但有时候还是会哭呢?”我闷闷地问。

妈妈笑了,声音从胸腔传来,震动着我的耳朵:“那就在我怀里哭。哭完了,我帮你擦干眼泪,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芝士通心粉,然后再送你去训练。”

我也笑了,抬起头:“要双倍芝士。”

“三倍都可以。”妈妈亲了亲我的额头,“你是我的女儿,Sky。但你首先是你自己。记住这一点。”

我们最后共享了一小碗冰淇淋(妈妈破戒吃了两口),没有说话。巨大的房子里很安静,兄弟姐妹们都睡着了。

回到床上,我拿出日记本。

今天在风洞里哭了,我写下,感觉有点丢脸,但好像也没那么糟。安娜教练说可以害怕。妈妈说哭完了可以吃通心粉。

我想选择继续训练。因为飞起来的感觉,比害怕的感觉,要好那么一点点。

PS:希望下次哭是因为摔疼了,而不是因为被问题问倒了。那样比较酷。

合上日记本,我觉得心里那层堆积的细雪,好像被妈妈和安娜教练的话融化了一些。压力还在,但它不再是冰冷的负担,而更像……雪道本身,是我选择要去征服的地形。

我闭上眼睛,这一次,梦里没有狂风,只有一片辽阔的、安静的、等待着第一道滑痕的完美粉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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