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饲饵(下)

池骋离开后,厚重的门板将走廊最后一点光线彻底隔绝。客房重新陷入一片冰冷、死寂的黑暗。柳彤蜷缩在深灰色的薄毯和宽大的毛衣里,脸颊深埋进带着雪松冷香的羊绒纤维中,身体残留着池骋方才喂水时留下的、带着强制意味的指温,喉咙深处药片的苦涩和药水的辛辣余味如同跗骨之蛆,混合着那屈辱的触碰感,烧灼着他的感官。

意识在药物的强力作用下沉沉浮浮,如同被拖入深海的溺水者。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被暂时麻痹,但灵魂深处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却因池骋最后那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乖一点”和冰冷的审视,绷紧到了极限。

小统子:小统子微弱的声音在混沌的意识里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警报……暂时解除……宿主……霸总走了……他的能量场……好可怕……充满了毁灭欲和控制欲……”

柳彤:“闭嘴……”柳彤在意识深处艰难地回应,声音嘶哑破碎,“分析……他的行为模式……刚才……”

小统子:“收到!”小统子的电子音立刻切换到高速运算模式,“目标人物池骋,行为逻辑核心关键词:掌控。绝对掌控。对超出认知范畴的异常存在(即宿主你),初始反应为毁灭性镇压(拖拽、禁锢、搜查)。在确认无法物理摧毁或立刻解析后,行为模式切换为:观察、控制、试探性驯化。”

柳彤:“驯化?”柳彤的意识捕捉到这个冰冷而精准的词。

小统子:“是的,宿主!喂水行为,表面满足生理需求,实则是建立‘施予-接受’的初级驯化关系框架!塞药则是强制服从性测试!擦拭动作附加肢体接触,是确认所有权的标记行为!最后那句‘乖一点’,是明确指令输出!宿主你的被动接受和短暂依赖反馈(蹭手指),虽然是被迫,但在他认知里,可能被初步解读为‘驯服信号’!”

柳彤的意识在药物和疲惫的泥沼中艰难运转。驯化……把他当成一件需要掌控的、危险的、但暂时无法摧毁的“物品”来驯化?池骋的逻辑冰冷得令人齿寒。

小统子:“目标当前情绪峰值:混乱风暴期已过,进入高强度压制性观察期。对宿主的定位:高度危险品(具有攻击性/欺骗性)与潜在所有物(具有特殊价值)的矛盾体。警惕等级:极高。掌控欲:极强。下一步行动预判:持续物理隔离,高强度监控,间歇性投喂与服从性测试,直至完全纳入其掌控体系或……失去价值后被清除。”

柳彤的心沉了下去。清除……以池骋的性格和手段,这绝非危言耸听。他现在的处境,比蛇形时更加凶险万倍!蛇形时,池骋对小醋包是近乎本能的纵容和保护欲。而人形……尤其是男性人形,带来的只有颠覆认知的震骇、被愚弄的暴怒和冰冷的掌控欲!

任务……好感度……爱意? 在池骋那双如同深渊般冰冷审视的眼睛里,这些东西遥远得如同天方夜谭!

巨大的压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柳彤残存的意识彻底吞没。他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和毛衣,汲取着那上面残留的、属于施暴者却又是唯一热源的气息,身体在药物的强力作用下无法控制地滑向更深的昏沉。

不能……不能就这样……

一丝微弱的、属于任务者本能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念头,在绝望的泥沼中挣扎着破土而出。

池骋要掌控。 池骋要驯服。 池骋对“小醋包”……有过一丝本能的纵容。

那么……就给他掌控的表象。 就扮演他想要的“驯服”。 就把那属于“小醋包”的、曾经撬动过他心防的脆弱和依赖……演给他看!

柳彤的意识在药物和疲惫的拉扯下,艰难地抓住这一点微光,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伪装……演戏……变成他想要的样子……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任务唯一的突破口!

他放任自己被沉重的困倦拖入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体蜷缩成一个更加脆弱无助的姿态,脸颊深深埋进池骋的毛衣领口,无声地汲取着那令人心悸又无法抗拒的雪松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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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沉在粘稠的墨水里,沉重而混沌。喉咙深处的剧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钝痛和干涩,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牵扯着脆弱的神经。身体的寒冷被厚实的羊绒和毯子隔绝了大半,但四肢百骸依旧残留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力感。

柳彤是被一阵极其轻微的、规律的“咔哒”声唤醒的。

那声音很轻,像是金属簧片被小心拨动,间隔几秒便响起一次,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被生理性的泪水和虚弱笼罩。客房里依旧昏暗,只有厚重的窗帘缝隙透进一丝属于白天的、惨淡的灰白光线。他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蜷缩在地毯上的姿势,裹着毯子和毛衣。

“咔哒。”

声音再次响起。

柳彤涣散的瞳孔缓缓聚焦,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客房门口的地板上,不知何时被人从门缝下推进来一个……银色的金属餐盘?餐盘上放着一个白色的骨瓷碗,碗口氤氲着微弱的白色热气。那规律的“咔哒”声,似乎来源于餐盘边缘一个微小的、银色的……定时器?

食物?

柳彤混沌的意识被这个认知刺激了一下。饥饿感如同苏醒的猛兽,瞬间冲垮了喉咙的钝痛和身体的疲惫,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胃袋。他几乎是本能地、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

小统子:“警告!”小统子的声音瞬间尖锐起来,“检测到门口存在高能量生物场!目标人物池骋!处于隐匿观察状态!距离:门外三米!能量场特征:极度内敛,高度专注!”

池骋在门外!

柳彤伸出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浇灭了那点因食物而升起的本能渴望。他蜷缩回毯子里,身体因为紧张而再次微微颤抖起来,警惕地盯着那个散发着食物香气的餐盘,如同看着一个裹着糖衣的炸弹。

那餐盘,那定时器……是新的试探?新的服从性测试?

“咔哒。”定时器再次发出轻响,上面细小的指针跳动了一格。

空气死寂。门内门外,仿佛隔着无形的屏障,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柳彤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那道如同实质般的、冰冷而专注的目光,穿透厚重的门板,死死地锁在他身上,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饥饿感在恐惧的压制下变得愈发尖锐,胃部的绞痛感越来越强烈。柳彤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那诱人的食物,试图用意志力对抗生理的本能。

小统子:“分析宿主生理指标!”小统子急道,“血糖浓度持续下降!肾上腺素异常分泌!肌肉紧张度超标!再这样下去会触发应激性休克!宿主!必须进食!这是他的饵!但也是你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柳彤的身体因为剧烈的饥饿和强行的忍耐而微微痉挛。他知道小统子说得对。池骋在等他上钩,在用食物测试他的服从底线和求生意志。不吃,他会虚弱至死,正中池骋下怀——一个失去价值的“危险品”,清除起来毫无负担。吃……就是接受他的“饲喂”,踏入他精心编织的驯化陷阱。

没有第三条路。

柳彤缓缓睁开眼,鎏金色的竖瞳因为虚弱和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却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银色的餐盘。眼底深处,屈辱、恐惧、不甘……最终被一种近乎认命的冰冷决绝取代。

他动了。

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艰难。他一点一点地挪动僵硬冰冷的身体,如同垂死的爬虫,朝着门口那个散发着热气和食物香气的餐盘爬去。粗糙的地毯摩擦着他裹在毛衣下的膝盖和手肘,带来阵阵刺痛。喉咙的剧痛随着每一次喘息加剧。

门外的能量场没有任何波动,依旧冰冷、专注,如同蛰伏的猛兽。

终于,他爬到了餐盘边。食物的香气更加浓郁,是某种熬煮得软烂的肉粥,带着淡淡的米香和肉味。饥饿感瞬间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柳彤再也顾不得什么试探、什么陷阱!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扑到餐盘边,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抓起那个温热的骨瓷碗!碗壁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他冰冷的手指贪婪地汲取着那点暖意。

他低下头,甚至来不及用勺子(餐盘上根本没有勺子),直接将干裂的嘴唇凑近碗沿,如同沙漠中饥渴的旅人,贪婪地、大口地吞咽着碗里温热的肉粥!

粥的温度恰到好处,不算滚烫,滑过灼痛的喉咙时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随即是难以言喻的抚慰和满足。软烂的米粒和细碎的肉糜几乎不需要咀嚼,就被他囫囵吞下,疯狂地填补着空虚到痉挛的胃袋。

他吃得毫无形象,狼吞虎咽,滚烫的粥水顺着嘴角溢出,滑过苍白的下巴,滴落在深灰色的毛衣前襟,留下深色的污渍。吞咽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狼狈。

门外。 池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他微微侧着头,耳朵几乎贴在厚重的门板上,深邃的眼眸低垂着,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只有紧抿的薄唇,透露出一种无声的紧绷。

门内那清晰传来的、狼吞虎咽的吞咽声,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如同最清晰的声呐,穿透了厚重的障碍,精准地勾勒出门内那个“存在”此刻的状态——虚弱,饥饿,狼狈不堪,为了生存而被迫放弃所有抵抗,接受他施舍的“饵”。

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扭曲的满足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无声地缠绕上池骋的心脏。是掌控的愉悦?是观察危险品被暂时驯服的冷静?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脆弱姿态的隐秘触动?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门内那急促的吞咽声渐渐平复,变成细微的、满足的叹息和碗底被刮擦的轻响。

池骋缓缓直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门边。他迈着无声的步伐走向书房,背影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冷硬而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夜强行喂药时,对方脸颊皮肤的冰凉触感,和那短暂、微弱得如同错觉的依赖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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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彤将最后一点粥刮进嘴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壁上残留的米糊。胃袋被温热的食物填满,驱散了尖锐的饥饿感和一部分深入骨髓的寒冷。身体的力气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点。他瘫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喘息着。

屈辱感如同潮水,在饱腹之后更加汹涌地漫上心头。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副为了食物不顾一切的狼狈姿态,一定被门外的池骋“听”得一清二楚。这无疑是向对方宣告了自己的虚弱和……可以被食物控制的弱点。

小统子:“宿主……能量补充……生理指标回升……”小统子弱弱地汇报,“但是……霸总的能量场……刚才……波动了一下……”

柳彤:“波动?”柳彤在意识里冷冷地问,抬手抹去嘴角的粥渍,动作带着一丝自厌的粗暴。

小统子:“是的……在宿主你开始狼吞虎咽的时候……他的能量场出现了一瞬间的……高频震荡?像是……兴奋?或者……满足?然后又迅速被更强的压制力覆盖了……好复杂……统子分析不能……”小统子苦恼地闪着光。

兴奋?满足? 柳彤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兴奋?还是掌控欲得到满足的快感?

无所谓了。既然选择了扮演“驯服”,那就要演到底。

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体的虚弱感依旧明显,但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端着空碗,脚步虚浮地走向房间角落那个冰冷的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胡乱地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角,鎏金色的竖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黯淡,但深处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嘴角和下巴上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粥渍,宽大的深灰色毛衣衬得他身形更加单薄脆弱,像一件被随意套在架子上的、不合身的衣服。

脆弱……狼狈……易碎…… 这就是池骋现在想看到的“小醋包”的人形态吗?

柳彤盯着镜子里那张陌生又漂亮得过分的少年脸庞,眼底的冰冷火焰燃烧得更旺。他抬手,用力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力道,揉搓着下巴上残留的粥渍,直到那片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痕,留下清晰的指印。

很好。 这就是他的面具。

他端着洗干净的碗,走回门口,将碗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回那个银色的餐盘里,连同那个已经停止跳动的定时器一起。然后,他裹紧身上的毛衣,抱着膝盖,蜷缩在餐盘旁边不远的地毯上,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只露出一点凌乱的黑发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一个标准的、等待饲主再次投喂的、温顺又脆弱的“宠物”姿态。

时间在无声的等待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灰白转为更加深沉的铅灰,似乎预示着暮色将至。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降低了一些。

就在柳彤蜷缩得身体都有些僵硬麻木时,门外再次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池骋那种沉稳有力的步伐。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停在了门口。

接着,门把手被轻轻拧动。

厚重的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昏黄的走廊光线再次投射进来。

一个穿着朴素佣人服、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的老妇人,端着一个新的银色餐盘,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是管家张伯的妻子,张婶。

她显然被提前告知过什么,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惊惧。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房间,当看到蜷缩在门口地毯上、裹着少爷毛衣、像只被遗弃小猫般的少年(?)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强烈的同情和……难以置信。

餐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似乎是炖汤的东西,旁边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水果,以及……一杯温热的牛奶。

“那个……先生……”张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敢看柳彤的眼睛,目光只敢落在他面前的餐盘上,“池先生吩咐……给您送晚餐……”

柳彤没有抬头,依旧将脸埋在膝盖里,身体却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突然的声音惊吓到的小动物。

张婶看着他那副惊弓之鸟般的脆弱模样,心头的同情更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动作极其轻柔地将新的餐盘放在之前那个空餐盘的旁边,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您……您慢用……”她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迅速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落锁的声音比池骋在时要轻柔许多。

房间重新陷入昏暗。

柳彤缓缓抬起头。脸上刻意维持的脆弱神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他看了一眼新送来的、明显比午餐更“丰盛”也更温和的食物(牛奶?),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池骋没有亲自来。 他派了佣人。 这意味着什么?是降低接触风险?还是……对初步“驯服”成果的认可?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此刻的注意力,被别的“猎物”吸引了?

柳彤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书房里那张吴所畏的照片,和池骋昨夜离开时眼底重新燃起的冰冷戾气。

他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冰冷算计的弧度。

没关系。 只要饵还在,只要他还在池骋的“领地”里,扮演好这个脆弱、温顺、需要“饲主”的“小醋包”,机会……总会有的。

他伸出手,端起那杯温热的牛奶。浓郁的奶香钻入鼻腔。他垂下浓密的睫毛,遮住鎏金色竖瞳里一闪而过的冷光,将杯沿凑近干涩的唇瓣,小口地、温顺地啜饮起来。姿态优雅而驯服,与方才狼吞虎咽的狼狈判若两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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