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金鳞下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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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缠绕的力道勒得骨头发疼，冰凉的蛇身绷紧如拉满的弓弦。那颗砸在皮肤上的水珠带着微凉的湿意，却像熔岩般灼穿了池骋的神经。卧室里弥漫着蜕皮特有的微腥气息，混合着那抹浅淡却刺目的血腥，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死死缚在原地。

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呼吸都凝滞了。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锁在那双非人的竖瞳上。浑浊褪去，那金色的瞳孔清亮得如同淬火的琉璃，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震惊到失语的脸，以及……那瞳孔边缘尚未干涸的、细微的湿痕。

蛇……会流泪？

荒谬的认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根深蒂固的世界观壁垒上，发出沉闷的裂响。不是蜕皮液，不是分泌物，是眼泪。一种只属于高等情感生物才有的、饱含痛苦与委屈的生理表达。

掌心里，那细长冰冷的身体仍在因尾尖的刺痛而细微地颤抖。缠绕他手腕的力道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依赖。池骋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方才触碰过她渗血尾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指尖残留的、极其浅淡的粉色血迹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池骋：“周医生……”他猛地抬头，声音嘶哑紧绷，对着空气低吼，“立刻回来！”

深更半夜，被紧急召回的周医生带着满身寒气冲进卧室，看到眼前景象时也倒抽一口冷气。豪华的大床上散落着带着陈旧鳞片和点点血迹的半褪蛇蜕，池骋半跪在床边，一只手被一条淡金色的小蛇死死缠绕勒住，另一只手的指尖染着血痕。而那条蛇……周医生专业的目光扫过那双异常清亮、带着水汽的竖瞳时，心脏也猛地一沉。

“池先生，这……”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靠近。

“别碰！”池骋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野兽护食般的尖锐。他猛地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周医生伸过来的手，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警告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强烈占有欲。

周医生僵在原地，惊愕地看着他。

池骋：池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依旧紧绷，却压低了：“止血。处理尾尖的伤。动作轻点。”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小醋包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它……刚才……”

“哭了”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这超出了医学认知，更像一个疯狂的臆想。

周医生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屏息凝神，拿出最精细的工具。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小醋包紧紧缠绕池骋手腕的身体，用沾着温和消毒液的棉签，极其轻柔地擦拭尾尖那片渗血的嫩鳞。动作间，不可避免地牵动了伤口。

“嘶……”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颤音的抽气声，毫无预兆地从柳彤彤喉咙深处挤出来。不是蛇类惯常的嘶嘶吐信，更像是一个气若游丝、濒临破碎的……单音节。短促，模糊，却带着人类语言才有的、清晰的痛苦意味。

周医生擦拭的手猛地一抖，镊子差点掉落！他骇然抬头，看向池骋。

池骋的身体在听到那声气音的瞬间，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他捧着小醋包的手剧烈地一颤，连带着被他缠绕的手腕也跟着震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不是幻觉！他听到了！那绝不是蛇能发出的声音！

小统子：“宿、宿主！声带模拟模块被强行激活！能量消耗巨大！进化度20%……21%……警报！喉骨结构不稳定！”小统子带着哭腔的尖叫和系统疯狂的警报在柳彤彤脑中炸开，喉骨处传来被硬物强行撑开、撕裂般的剧痛！比之前的蜕皮灼痛猛烈十倍！

柳彤彤痛得眼前发黑，缠绕池骋手腕的力道瞬间失控般收紧，细长的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竖瞳涣散，意识在剧痛和能量冲击的洪流中沉浮。

池骋：“小醋包！”池骋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和失控。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挣脱周医生试图帮忙的手，双臂用力却异常轻柔地将那剧烈颤抖的冰冷身体整个拢入怀中，紧紧贴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袍，他的体温和心跳如同汹涌的暖流，瞬间包裹住她。

池骋：“没事了……没事……”他低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嘶哑破碎，下颌线绷紧如刀锋。一只手死死护住她颤抖的头颈，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尾尖，掌心紧紧贴着她冰凉痉挛的脊背，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周医生！快！”

周医生被这诡异恐怖的一幕彻底震慑，手忙脚乱地加快处理速度，额头上冷汗涔涔。他从未见过池骋如此失态，更没见过一条蛇……如此“人性化”的痛苦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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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尖的伤口被妥善包扎好，用上了最轻柔的敷料。周医生留下消炎药和详细的护理建议，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气氛诡异凝重的豪宅。离开前，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被池骋紧紧抱在怀里、似乎因剧痛和疲惫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金蛇，最终只留下一句低语：“池先生，它的状态……恐怕需要远超普通宠物的关注。”

池骋没有回应。他抱着小醋包，像抱着易碎的稀世珍宝，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显得格外沉郁。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小统子：柳彤彤蜷缩在他温热的颈窝深处，喉骨的撕裂痛楚在源源不断的体温熨帖下，如同退潮般缓缓平复。小统子劫后余生地汇报：“警报解除……进化度稳定在22%……声带模拟模块强制开启成功，但严重受损，需要大量能量和时间修复……宿主你吓死我了！”

意识渐渐回笼，柳彤彤能清晰地感觉到池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他护在她脊背上的那只手，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他指间的烟灰簌簌落下，几点滚烫的灰烬无声地溅落在深灰色的真皮沙发扶手上，瞬间烫出几个细小的、焦黑的孔洞，散发出蛋白质烧灼的微臭。

他仿佛毫无察觉，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包扎着白色敷料的尾尖上，又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她闭阖的、带着细密金鳞的眼睑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探究，而是翻涌着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后怕、困惑，以及一种近乎……恐惧的凝重。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不知过了多久，柳彤彤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微微动了动。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睑，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对上了池骋低垂下来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四目相对。

池骋的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掐灭了指尖几乎燃尽的烟，火星在烟灰缸里熄灭。带着烟草气息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小心翼翼，轻轻碰了碰她吻部上方、靠近眼睛的细鳞。

池骋：“还……疼吗？”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绷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柳彤彤看着他眼底那些翻涌的、陌生的情绪，感受着那指尖轻微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喉骨的剧痛让她无法再模拟人声，只能极其轻微地、依赖性地，用三角形的冰凉吻部，蹭了蹭他带着薄茧的指腹。

一个无声的回答。

池骋的身体猛地一震，护着她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上她冰冷的脑袋，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鳞片上。一种极其压抑的、带着巨大困惑和某种近乎认命般的叹息，从他紧抿的唇边无声溢出。

池骋：“你……”他顿住，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她颈窝冰冷的鳞片间，声音闷闷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疲惫和妥协，“……到底是个什么小怪物。”

柳彤彤在他温热的怀抱里阖上眼。小统子的光屏在她意识里无声地闪烁，进化度悄然跳到了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