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与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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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日子在焦虑和等待中缓慢流逝。沈清禾像一只被惊扰的雀鸟,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心跳加速。她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床边,盯着那部再无回音的手机,或是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已经淡去的指痕,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别墅那夜的枪声、爆炸声,以及赵楚辞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

“风浪未平”……到底平复了没有?他……还活着吗?

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比直接的坏消息更加折磨人。

这天下午,安全屋那扇厚重的隔音门被轻轻敲响。

沈清禾猛地一惊,警惕地看向门口:“谁?”

“沈小姐,是我。”是那个技术人员冷静的声音,“有一位访客,您或许愿意见一见。”

访客?在这里?沈清禾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是敌是友?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藏在枕头下的水果刀(她从厨房偷偷拿的),声音紧绷:“谁?”

门被推开。

站在技术人员身后的,是一个让沈清禾瞬间愣住的身影。

林晓星。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棉布裙,外面套着件针织开衫,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一路奔波的疲惫。看到沈清禾,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快步走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穗穗!真的是你!你吓死我了!”

“晓星?”沈清禾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手中的刀悄然滑落,“你怎么……你怎么会找到这里?”这个地方如此隐秘,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具体身在何处。

林晓星放下保温桶,一把抱住她,声音哽咽:“是……是一位姓林的女士派人接我来的,她说你在这里,需要人陪陪……还让我给你带点你爱喝的鸡汤……穗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惹上这么可怕的事情?逾明他……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被抓走?”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带着真切的关心和慌乱。沈清禾看着好友熟悉的脸庞,感受着她温暖的拥抱,多日来的恐惧、委屈和强装的坚强瞬间瓦解,眼泪无声地涌出。

“我……我不知道……”她哽咽着,无法解释这错综复杂的一切,只能紧紧回抱住林晓星,像抓住一根浮木。

技术人员在门口淡淡开口:“你们有半小时时间。不要谈论任何敏感信息。”说完,便体贴地关上了门。

林晓星的到来,像一缕温暖的阳光,暂时驱散了安全屋里的冰冷和孤寂。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镇上的琐事,说着对逾明事件的担忧和不解(她显然只知道逾明被带走调查,并不知道更深的内情),笨拙地试图安慰沈清禾,还逼着她喝下了整整一碗温热的鸡汤。

沈清禾贪恋着这份久违的温暖和正常,几乎要沉溺其中。但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尖锐地提醒她——林亦初为什么特意把晓星接来?仅仅是为了安慰她吗?

半小时很快过去。

隔音门再次被推开。

但这次进来的,不是技术人员,而是林亦初本人。

她依旧是一身剪裁利落、质感高级的套装,只是颜色换成了更沉稳的墨蓝色。她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目光先是在相拥的沈清禾和林晓星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通透的狐狸眼里看不出情绪,然后才缓缓落在沈清禾脸上。

林晓星似乎有些怕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沈清禾,拘谨地站了起来:“林……林女士。”

林亦初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晓星姑娘,谢谢你来陪清禾。外面车准备好了,会安全送你回去。”

这是要送客了。

林晓星担忧地看了沈清禾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林亦初平静的注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小声对沈清禾说:“穗穗,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有事想办法给我打电话。”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门口的技术人员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清禾和林亦初两人。

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沈清禾看着林亦初,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她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但也敏锐地感觉到,这位顾太太此次前来,绝不仅仅是来看看她那么简单。

林亦初缓步走进房间,目光扫过简单却齐全的陈设,最后落在沈清禾依旧苍白的脸上。

“身体好些了吗?”她开口,语气算是温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好多了,谢谢顾太太救命之恩。”沈清禾低声道谢,姿态放得很低。

林亦初走到窗边(虽然是假窗,只有模拟的自然光),看着外面“投射”进来的虚假景色,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沈清禾,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不再有之前的温和伪装,变得锐利而直接。

“沈清禾,”她叫她的全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我帮你,是因为看不惯某些人的做法,也是看在过往沈伯父的情分上,更是因为……”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与沈清禾那相似的眉眼有关,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总之,你现在安全了,暂时脱离了那个漩涡。”

沈清禾的心提了起来,她知道,“但是”要来了。

果然,林亦初向前一步,逼近她,周身那股强大的气场让沈清禾几乎有些呼吸不畅。

“但是,你要记住,”林亦初的声音压低,却更加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沈清禾的心上,“走了,就不要想念这里的一切。”

沈清禾瞳孔微缩。

“这里指的是京城,指是过去沈家的辉煌,指是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林亦初的目光如同利刃,仿佛能看透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念头,“更不要——痴心妄想再回来。”

最后几个字,她加重了语气,带着明确的警告。

沈清禾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血液瞬间冰凉。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

林亦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确认她听懂了,才微微放缓了语气,但内容依旧冰冷:“我会为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一笔足够你安稳度日的资金,一个远离京城的是非之地。去过普通人的日子,结婚,生子,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忘记?

怎么忘?

那些刻骨的恐惧,那些不明不白的冤屈,那些……关于那个人的恨与牵绊……

“尤其是,”林亦初的声音再次变得冷硬,她盯着沈清禾,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赵楚辞。”

这个名字被清晰地说出,像一枚针,狠狠扎在沈清禾的神经上。

“不要再想他,不要再打听他,更不要再试图靠近他。”林亦初的语气近乎残忍,“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的不是,现在更不是。他的路,和你以后的路,是两条永远不会再相交的平行线。”

“纠缠下去,只会把你拖进更深的地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林亦初的眼中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怜悯的神色,“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沈清禾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林亦初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锄头,不仅要彻底斩断她的过去,还要将她对未来那一点点微弱而不甘的念想,也连根刨起。

给她生路,却也给她划下了绝对不可逾越的界限。

走了,就不要回头。

尤其是,对他。

这究竟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更高级的囚禁?

看着她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模样,林亦初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忍,但很快便被更坚硬的理智覆盖。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

在手握上门把的那一刻,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留下最后一句话,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依旧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

“尽快做好准备。时间不多了。”

门轻轻合上。

留下沈清禾独自一人,站在空旷冰冷的安全屋里,仿佛刚刚被宣判了另一种形式的无期徒刑。

自由近在眼前,代价却是永诀过去,和那个让她恨入骨髓、却又牵肠挂肚的人。

她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眼泪无声地滑落,却不知为何而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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