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与未痊愈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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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在夜色中穿梭,最终驶入郊区一个看似普通的、废弃的物流园区。七拐八绕后,停在一个不起眼的仓库卷帘门前。司机按了两下喇叭,长短交替,像是某种暗号。
沉重的卷帘门缓缓升起,车辆驶入后又在身后迅速落下,隔绝了外界。
仓库内部别有洞天。外表破旧,里面却被改造成了一个设施齐全、科技感十足的安全屋。灯光冷白,空气循环系统低声嗡鸣,数个监控屏幕占据了一整面墙,显示着仓库外围和内部各角落的情况。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技术人员制服、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早已等在一旁,表情冷静专业。
“沈小姐,请跟我来。”他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好奇或同情,只是公事公办。
沈清禾抱着依旧发冷的手臂,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跟着他走向安全屋内部的一个隔间。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毛巾、医疗箱和一些简单的食物。
“您可以在这里洗漱休息。里面有卫生间。换洗衣物在柜子里。需要处理伤口的话,医疗箱在这里。”技术人员指了指,“有任何需要,按墙上的呼叫铃。另外,”他拿出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手机递给沈清禾,“这个手机您可以暂时使用,里面只有一个加密号码,可以直接联系到……能帮您的人。”
沈清禾接过那部轻薄的手机,感觉它沉甸甸的。能帮您的人?是林亦初吗?
“谢谢……”她哑声道,“请问……刚才开车的那位师傅……”
“他有别的任务。”技术人员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您现在的任务是休息和确保安全。外面的事情,暂时与您无关。”
又是这样。被排除在外,被保护,也被隐瞒。
沈清禾抿紧嘴唇,不再多问。她知道问不出什么。
技术人员离开后,她走进狭小却干净的卫生间。热水冲刷在冰冷粘腻的皮肤上,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却冲不散心底厚重的寒意和焦虑。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憔悴、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脸,以及脖子上那依稀可见的指痕,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再次袭来。
匆匆洗完,换上准备好的舒适衣物,她坐到床边,目光落在那个新手机上。
犹豫再三,强烈的想知道外界情况、想知道他是否安好的冲动战胜了一切。她深吸一口气,解锁手机,点开那个唯一的加密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既想获取信息,又怕暴露自己的位置或给帮助她的人带来麻烦。
【已安全。多谢。外面情况如何?他……还好吗?】
短信发送出去,如同石沉大海。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盯着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心脏在期待和恐惧中反复拉扯。
他会没事的。他那么厉害,手段那么狠,肯定能应付得了……一个声音在心里试图安慰自己。
但另一个声音却冰冷地反驳:双拳难敌四手,司徒烬是有备而来,那么激烈的爆炸和枪战……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强迫自己拿起医疗箱,心不在焉地处理手臂和脚上的一些擦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手机屏幕终于亮了一下。
一条新信息。
沈清禾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颤抖地点开。
信息很短,依旧是那个加密号码发来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风浪未平,安心蛰伏。勿问,勿念,勿回。】
勿问,勿念,勿回。
六个字,像六根冰冷的针,扎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火苗。
风浪未平……这意味着冲突没有结束,甚至可能还在继续。
安心蛰伏……意味着她必须继续隐藏,不能有任何动作。
勿问,勿念,勿回……意味着她得不到任何关于外界的消息,尤其是关于他的消息。对方明确拒绝提供,并且要求她彻底切断联系。
他一定出事了。
否则不会是这样的回复。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瘫坐在床边,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
安全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反而衬得这份寂静更加令人窒息。
她获得了暂时的安全,却仿佛被遗弃在了一座信息的孤岛上。对外界一无所知,对那个人的安危备受煎熬。
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囚禁更加折磨人。
她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助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而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家顶級私人医院的VIP楼层,戒备森严。
最深处的病房里,赵楚辞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但眉宇间那股冷厉的戾气却并未因昏迷而消散。他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控仪器,手臂上打着点滴,呼吸轻微。
病房外,陆承霄脸色阴沉地靠在墙上,脚下已经扔了好几个烟头。顾铭阳站在一旁,神色凝重,那双看狗都深情的丹凤眼此刻也染上了沉郁。
“医生怎么说?”顾铭阳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失血过多,肋骨骨裂,轻微脑震荡,还有一堆擦伤爆炸伤。”陆承霄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命大,没伤到要害。但还得观察。”
“司徒烬这条疯狗!”顾铭阳低咒一声,“查到那晚另一股人的来历了吗?”
陆承霄摇头,眼神冰冷:“手法很干净,像是专业干脏活的,但又有点……说不上的怪。不像司徒烬的风格。人没抓到,线索也断了。”他顿了顿,看向顾铭阳,语气复杂,“你老婆那边……”
顾铭阳揉了揉眉心:“亦初只是递了个消息,具体操作的不是她的人。她答应暂时不插手,但……”他叹了口气,“赵老爷子那边快瞒不住了,老人家要是知道独苗差点没了,还不知要掀起多大风浪。”
陆承霄烦躁地扒了下头发:“他现在这样,鼎曜那边一堆事……妈的!”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匆匆走来,低声在陆承霄耳边说了几句。
陆承霄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看了一眼病房方向,对顾铭阳道:“那边传来消息,她问外面情况,问……他怎么样。”
顾铭阳沉默了一下:“怎么回?”
“按你的意思,回了‘风浪未平,安心蛰伏。勿问,勿念,勿回。’”陆承霄语气干巴巴的。
顾铭阳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病房内,昏迷中的赵楚辞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蹙起,像是在抵御某种巨大的痛苦,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溢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守在旁边的护士连忙上前查看。
隐约间,似乎能听到那极其微弱的、破碎的呢喃是——
“……清……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