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后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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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在漆黑的夜路上疾驰,引擎低沉地嗡鸣,像是某种不安的心跳。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从荒芜的山林逐渐变为零星的农田,预示着正在远离那座困了她许久的牢笼。
沈清禾蜷缩在后座冰凉的皮质座椅上,身上依旧只穿着那件单薄的、早已被冷汗和污渍浸透的睡衣,赤脚踩在车毯上,冷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劫后余生的恍惚感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晰的不安和……心悸。
她逃出来了。
在那个神秘女孩和这位沉默司机的帮助下,她真的从枪林弹雨中逃出来了。
可是……赵楚辞呢?
这个念头像一枚埋藏在心底的倒刺,在最初的惊恐和求生欲过去后,开始顽固地冒出来,扎得她坐立难安。
别墅里那激烈的交火声、爆炸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司徒烬的人竟然敢直接强攻,那是何等疯狂和不计后果!赵楚辞他……他当时冲了出去,直接面对那些亡命之徒……
他会不会……
沈清禾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阵窒息的抽痛。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担心他?他不是那个囚禁她、羞辱她、毁掉她希望的魔鬼吗?他不是刚刚还要把她送去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可怕的地方吗?
她应该恨他,应该庆幸他可能遭遇不测才对!
可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他最后冲出门时那个复杂的眼神,闪过他塞给她枪时那句凶狠的“除非我回来,否则任何人进来,开枪!”,甚至更早之前,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那句“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恨意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疯狂交织,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前方驾驶座上那个沉默得像石头一样的司机。从上车到现在,他除了最初那句“开车”,没有说过一个字。
“师傅……”沈清禾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而平静,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让沈清禾心中的不安急剧扩大。
“那……那别墅那边……”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感觉喉咙干涩发痛,“后来怎么样了?那些人……被打退了吗?赵……里面的人……还好吗?”
她问得语无伦次,甚至不敢直接问出赵楚辞的名字,但焦灼和担忧却明明白白地写在苍白的脸上。
司机再次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但依旧紧闭着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问,同时脚下微微加重了油门,车速更快了些。
他的反应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沈清禾瞬间四肢冰凉。
他不说。
他什么也不肯说。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坏消息更让人恐惧。
是不是赵楚辞真的出事了?所以他们才要紧急把她送走?所以这个司机才讳莫如深?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抓住前座的靠背,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追问:“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伤了?!还是……你说话啊!”
司机似乎被她突然的情绪爆发惊了一下,车子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他通过后视镜看着她泪流满面、几乎崩溃的模样,眉头紧紧皱起,嘴唇动了动,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硬下心肠,只是沉声说了一句:“沈小姐,我的任务是安全送您到地方。其他的,我不知道,也不能说。”
不知道?
不能说?
沈清禾无力地松开了手,瘫软回后座,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知道了。
一定是出事了。
而且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否则,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心脏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冰冷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她以为自己恨他入骨,可直到这一刻,直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已经……
那种灭顶般的疼痛和恐慌,才让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恨的底色,或许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更深沉的东西。
车子在沉默中继续飞驰,仿佛要逃离身后的一切,却又将更沉重的未知带向了前方。
沈清禾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到了极致的、绝望的呜咽声。
为她自己。
也为那个她恨着、怕着、却又无法真正割舍的……赵楚辞。
夜色浓重如墨,前路依旧茫茫。而那份关于他安危的焦虑,如同最折磨人的酷刑,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