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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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沈清禾不再试图追问真相,也不再刻意讨好,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她依旧顺从地待着,吃饭,看书,在允许的时间去院子里散步,但那双狐狸眼里,失去了所有情绪波动,像一口枯井,深不见底,只剩下冰冷的观察和沉默的盘算。
赵楚辞依旧每天出现,有时只是沉默地和她一起用餐,有时会在书房处理工作到很晚。他看她的眼神依旧复杂难辨,带着审视,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极快掠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她那句“我这辈子不会就这样了吧?”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上,不深,却总是隐隐作痛。
他加大了看守的力度,别墅周围的安保明显更加严密,仿佛在防备着什么。沈清禾能感觉到这种变化,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摇曳得更加厉害。他到底在怕什么?怕她知道真相?还是怕……真相背后的某些人?
这天下午,天气阴沉,似乎酝酿着一场秋雨。沈清禾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杂志,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思考着如何才能突破这铜墙铁壁般的监视。
就在这时,别墅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并非汽车引擎,而是一种更低调、却带着无形气势的声响。
张妈匆匆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紧张和意外,快步走到赵楚辞所在的书房门口,低声禀报:“先生,外面……顾太太来了。”
顾太太?
沈清禾的心猛地一跳!顾铭阳的妻子?那位有着“京华一顾”美称的聂家继承人,林亦初?她怎么会来这里?
赵楚辞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书房门被打开,他走了出来,眉头微蹙,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意外和……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对张妈道:“请她进来。”
他的反应让沈清禾更加确定,这位顾太太的到访,绝非寻常。
很快,一个身影出现在客厅入口。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质感高级的烟灰色羊绒套装,身姿高挑窈窕,步履从容。她并未刻意张扬,但周身那股从小蕴养出的、沉淀在骨子里的矜贵与气场,却瞬间让这间奢华的别墅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脸。肌肤如玉,五官明艳大气,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竟与沈清禾有着几分惊人的神似,只是那双眼里蕴着的不是沈清禾如今的脆弱与倔强,而是一种洞悉世事般的通透、从容,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淀下来的妩媚与力量。这便是“京华一顾”林亦初。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赵楚辞身上,微微颔首,唇角噙着一丝得体又疏离的浅笑:“楚辞,冒昧来访,没打扰你吧?”
“顾太太说笑了,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赵楚辞应对得体,语气却带着几分谨慎,“铭阳兄没一起?”
“他有个临时会议。”林亦初微微一笑,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客厅,随即精准地落在了窗边站起身的沈清禾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同样的狐狸眼,一双写满惊疑、脆弱与强装的镇定,一双则是沉静、了然与不动声色的审视。
林亦初的目光在沈清禾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双通透的眸子里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像是确认,又像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她随即自然地移开目光,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重新看向赵楚辞,语气轻松:
“看来你这里有客?是我打扰了。”
赵楚辞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沉了沉,侧身一步,巧妙地将沈清禾挡在了自己身影之后,语气平淡:“一位远房表妹,身体不太好,接过来静养一段时间。”他再次重复了这个拙劣的谎言,语气却不容置疑。
林亦初闻言,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那双看透世事的狐狸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却从善如流地没有追问。
“原来如此。”她笑了笑,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我今日来,其实是为了下个月聂家基金会晚宴的事,爷爷特意嘱咐,一定要亲自把请柬送到你手上,以示重视。”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份做工极其精美的请柬,放在茶几上。动作间,姿态优雅从容,仿佛真的只是来送一份请柬。
赵楚辞接过请柬,客套地道谢:“聂老爷子太客气了,我一定准时到场。”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场面话,话题围绕着商业、慈善晚宴展开,滴水不漏。
沈清禾站在原地,心脏却在狂跳。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位顾太太绝不仅仅是来送请柬那么简单!她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信号。尤其是她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
就在林亦初似乎准备起身告辞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啊”了一声,目光再次转向沈清禾,语气温和带着关切:
“瞧我,光顾着说话了。这位……表妹小姐,脸色似乎不太好?最近换季,最容易生病了。”她说着,极其自然地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名片夹的精致小皮夹,从里面抽出的却不是名片,而是一张材质特殊、印着淡淡青花瓷纹样的便签纸和一支小巧的钢笔。
她垂眸,快速在便签上写了些什么,然后站起身,绕过茶几,走向沈清禾。
赵楚辞下意识地想阻拦,但林亦初的动作自然又大方,仿佛只是出于礼貌和关心。
“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林亦初将那张便签递向沈清禾,笑容温婉得体,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我认识几位很好的中医,尤其擅长调理气血不足、心神惊悸之症。若是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女孩子家,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的用词精准地戳中了沈清禾目前的状态——气血不足,心神惊悸。
沈清禾的手指微微颤抖,看着那张递到面前的便签,又飞快地瞄了一眼赵楚辞。他脸色微沉,但碍于林亦初的身份和那无可指摘的借口,一时无法发作。
沈清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伸出微微发凉的手,接过了那张便签。指尖相触的瞬间,她似乎感觉到对方极轻地、若有似无地按了一下她的手指。
“多……谢谢顾太太。”她低下头,轻声道谢,将便签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唯一的火种。
“不客气。”林亦初笑容依旧完美,她重新看向赵楚辞,“好了,请柬送到,我就不多打扰了。楚辞,晚宴再见。”
“我送您。”赵楚辞语气恢复平静,抬手示意。
林亦初微微颔首,优雅转身,在赵楚辞的陪同下向门外走去。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沈清禾第二眼,仿佛刚才那段插曲真的只是出于贵妇人的礼貌性关怀。
直到别墅的大门再次关上,引擎声远去,沈清禾还僵在原地,手心里那张小小的便签纸,却仿佛有千斤重,烫得她心脏都在发痛。
她缓缓摊开手掌。
素雅的便签纸上,只有一行流畅而有力的字迹,是一个电话号码。而在号码的下方,极其不起眼的地方,用更细的笔尖画了一个小小的、抽象的符号——一只被困在笼中、却仰头望向星辰的狐狸。
瞬间,沈清禾的眼泪涌了上来。
是她!
她知道了!
她看懂了她的困境!
这个符号,是回应!是暗示!是来自外界的、第一个明确的信号!
林亦初,这位京华一顾、聂家唯一的继承人、顾铭阳的妻子,成为了照进这座冰冷囚笼的第一缕,真正有可能撕破黑暗的光。
沈清禾紧紧攥着那张便签,将它小心翼翼地、珍重地贴在心口。
她知道,转机,或许真的来了。
而此刻,别墅门外,正要上车的林亦初,脚步微微一顿,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守卫森严的别墅,那双通透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冷冽而笃定的光芒。
她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收件人,顾铭阳。
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见到了。是她。情况不好。准备介入。】
夜色渐浓,山雨欲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