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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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平静中流逝。
赵楚辞没有再像那夜般失态，但他出现在卧室门口的频率明显增加了。有时是清晨，他会进来沉默地站一会儿，看她是否醒来，有时是深夜，他会在门口停留片刻，确认她是否安睡，然后再无声地离开。
他依旧话不多，但命令式的语句减少了。他会让张妈送来当季最新款的衣物，不再是完全符合他审知的昂贵奢侈品，偶尔会夹杂几件风格更柔软、甚至带点少女感的衣裙，像是某种笨拙的、试图讨好的试探，却又被他本人脸上冷硬的表情所否定。
他默许了她翻阅书架上的书。沈清禾从最初的全然抗拒，到后来实在无法忍受这囚笼里噬人的空虚，终于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本她曾经确实很喜欢的外国诗集。
当她窝在窗边的沙发里，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沉浸在熟悉的文字中时，会短暂地忘记自己的处境。但每当门口传来细微动静，她又会瞬间惊醒，像只受惊的兔子，迅速将书合上，摆出戒备的姿态。
赵楚辞每次看到这一幕，眼神都会暗沉几分，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开始在卧室里处理部分公务。有时会搬来一张轻便的办公桌，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眉头紧锁，偶尔用低沉的声音开着视频会议，流利地说着她听不懂的金融术语。
沈清禾则尽可能地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假装看书，或者只是看着窗外发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压迫源，让她无法真正放松。她能感受到他偶尔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充满赤裸的侵略性，却更像是在研究一个复杂的难题，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专注。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古怪的、无声的共存模式。同处一室，却鲜少交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僵持的、试探的张力。
沈清禾的警惕心从未放下。她不相信他的突然“缓和”，这更像是一种更高明的驯化手段，让她习惯他的存在，降低她的防备。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他，试图找到他行为背后的逻辑，或者哪怕一丝破绽。
她发现他其实很疲惫。虽然他总是收拾得一丝不苟，但偶尔在她假装睡着时，他会靠在椅背上，用手指用力按压眉心，冷白皮下的眼圈透着淡淡的青黑。G.S集团的顾铭阳似乎给了他极大的支持，但商业对手司徒烬的攻势也异常猛烈。他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她甚至有一次，在他对着屏幕凝神时，捕捉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极深的孤寂。那眼神让她心头莫名一刺，迅速别开了眼。
不，不能心软。她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假象。他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折磨她。
这天下午，赵楚辞又在卧室里处理文件。沈清禾照例缩在沙发里，一本建筑设计图册摊在膝头，却一页也没有翻动。
张妈端着一杯咖啡进来，轻轻放在赵楚辞手边。
赵楚辞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随即眉头紧蹙，语气不悦：“糖放多了。”
张妈立刻低下头，有些无措：“抱歉先生，我马上换一杯。”
“不必了。”赵楚辞摆摆手，似乎因为被打断思路而有些烦躁，他将杯子推开，继续看向屏幕。
沈清禾的目光从图册上抬起，恰好看到张妈有些惶恐地端起杯子准备离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他不喜欢加糖，只加一点奶，温度要偏高。”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赵楚辞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猛地抬头看向她，眼底翻滚着难以置信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张妈也愣住了，端着杯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沈清禾自己也僵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个众星捧月的大小姐，他则是她父亲资助的、偶尔会来沈家汇报学业、总是沉默坐在角落的少年。她有一次心血来潮给他端了杯咖啡，加了很多糖，他喝了一口就没再动。她不满地追问，他才低声说，他不喜甜，只需一点奶。
那么久远的、微不足道的细节，她怎么会还记得？又怎么会在此刻，不过脑子地说出来？
她瞬间感到一阵恐慌和懊恼，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赵楚辞的眼睛，手指紧紧攥住了书页。
赵楚辞的目光却一直牢牢锁在她身上，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他似乎想从她低垂的头顶看出些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是对张妈说的：“按她说的做。”
张妈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下。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无比。沈清禾能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让她如坐针毡。她后悔极了，恨不得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吞回去。
终于，赵楚辞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他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沈清禾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下。她没有抬头，只能看到他笔挺的西裤裤线和锃亮的皮鞋鞋尖。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一件东西被轻轻放在了她的膝上，压住了那本建筑设计图册。
沈清禾低头看去——那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纯黑色，薄而精致。
她愕然地抬头看他。
赵楚辞垂着眼，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语气平淡无波：“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
他的号码。
“别做傻事。”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没有被立刻锁上。
沈清禾呆呆地看着膝上的手机，又看向那扇罕见地没有传来落锁声的房门，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
这部手机是什么意思？有限的自由？试探？还是……基于她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所给予的一丝……回应？
她拿起那部冰冷的手机，指尖都在发颤。
她似乎，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无意间撬动了那坚冰的一角。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