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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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之后,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在冰冷的囚笼中悄然滋生。
第二天,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并未降临。沈清禾在极度不安中醒来,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洒入,房间内一切如常,仿佛昨夜那个带着酒气和戾气、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赵楚辞只是一场噩梦。
但手腕上依稀残留的微红指印,和心头挥之不去的惊悸,都在提醒她那一切的真实性。
送早餐来的女佣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同。她依旧沉默,但摆放餐食的动作似乎稍微放缓了些,甚至在离开前,目光极快地、几不可察地扫过沈清禾苍白的脸。
中午时分,房门再次被打开。
沈清禾瞬间绷紧了神经,如同受惊的雀鸟,猛地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赵楚辞。
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模样。换上了笔挺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下颌线紧绷,仿佛昨夜那个失态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他身上没有了酒气,只有清冽的雪松须后水味道。
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逼近,或者用冰冷的话语刺伤她。他只是站在门口,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依旧深邃难测,却少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攻击性。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空气凝固般安静。
最终,是赵楚辞先移开了视线。他看向矮几上几乎未动的早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不合胃口?”他开口,声音是惯常的低沉,却奇异地没有带上嘲讽的意味。
沈清禾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戒备地看着他,摸不清他这突如其来的“平静”背后又藏着什么意图。
见她沉默,赵楚辞也没再追问。他抬手,松了松领带结,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商场上的杀伐果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下午会让厨师换些口味。”他像是陈述一件公事,语气平淡,“有什么忌口或者想吃的,可以告诉张妈。”
张妈,应该就是那个沉默的女佣。
沈清禾更加困惑了。这算是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驯服?
她依旧保持沉默,指甲悄悄掐进掌心。
赵楚辞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在房间里踱了两步,目光扫过书架,扫过窗外,最后又落回她身上。那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赤裸裸的审视和占有,反而像是在…确认什么。
确认她是否还在?确认她是否完好?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沈清禾立刻在心里否决了。他怎么会关心她是否完好?他只想折磨她。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无聊的话,书架上的书可以看。”他指了指那一整面墙的书,“有些…你以前提过的译本。”
沈清禾的心猛地一跳。
她以前提过的?那是什么时候?是十八岁之前,他们那段短暂又模糊的、介于暧昧与伤害之间的时光里,她随口说过的吗?他居然还记得?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酸涩、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下意识地看向书架。那些精装书籍排列得整整齐齐,涵盖范围极广,经济、历史、文学……她甚至看到几本绝版的诗集和艺术画册,确实像是精心搜集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清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被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迷惑。这一定又是他的手段,让她放松警惕,然后再给予更沉重的打击。
她垂下眼睫,依旧不发一言,用沉默筑起防御的高墙。
赵楚辞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浑身是刺的模样,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无奈的情绪,但很快消失不见。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他手握上门把时,沈清禾忽然鼓起勇气,低声问了一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这是她上次试探失败的问题。
赵楚辞的脚步顿住。他没有回头,背影挺拔而冷硬。
沉默了几秒,就在沈清禾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沉的声音传来,依旧听不出情绪:
“等你学会不再想着逃的时候。”
门被轻轻带上。
落锁声依旧清晰,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令人窒息了。
沈清禾独自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等她学会不再想着逃的时候?
这算什么答案?是永久囚禁的宣告,还是……一个模糊的、带有某种条件的期许?
她看向那满满一架子的书,又想起他昨夜最终松开的手,和今早这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对话。
恨意是真的。禁锢是真的。
但那冰封的恨意之下,似乎真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裂隙,透出一点微弱而诡异的光。
那光,让她更加迷茫,也更加……不安。
她看不透他。
而她不知道的是,书房内的赵楚辞,正看着监控屏幕上她茫然无措站在房间中央的身影,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眼神晦暗不明,久久未曾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