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的宣示主权
春日的苏宅,海棠花开得正盛。顾知行这日来访时,特意带了一本新得的医案古籍,想着与苏清让一同研讨。
踏入小客厅,却发现里面又坐着几位客人——正是前几日那几位世交家的公子小姐。赵子涵、李婉婷,还有一位面生的公子,正围坐在苏清让身边,谈笑风生。
苏清让坐在主位,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气质清雅,但眉宇间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见到顾知行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 relief,起身道:“顾医生来了。”
几位客人都转头看过来,目光中带着各种情绪。赵子涵眼中闪着挑衅的光,李婉婷则带着好奇与审视,那位面生的公子则纯粹是好奇。
顾知行从容见礼,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最后落在苏清让身上:“苏少爷今日气色似乎不太好,可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这话问得自然,却带着医者特有的亲昵。苏清让轻轻颔首:“有些...难以入眠。”
赵子涵插话道:“清让就是太操心了!要我说,就该多出去走走,整日闷在屋里,好人也要闷出病来。”
顾知行温声道:“苏少爷体质特殊,需要静养。过度劳累反而适得其反。”
他边说边自然地走到苏清让身边,执起他的手腕诊脉。这个举动做得极其自然,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亲昵。
指尖搭上腕脉,顾知行眉头微蹙:“脉象细数,心绪不宁。昨夜可是思虑过重?”
苏清让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瞥了一眼在场的客人,意思不言而喻。
顾知行会意,温声道:“既然如此,更需要静养。诸位...”
话未说完,李婉婷便笑道:“顾医生说得对,清让是该好生休息。不过我们今日来,是有正事相商——下月初百花节,城中要办游园会,我们想请清让一同去呢!”
赵子涵接话道:“是啊!清让总是闷在家里,也该出去走走了。听说今年游园会办得格外热闹,还有洋人带来的新奇玩意儿...”
苏清让轻轻蹙眉:“我...”
顾知行适时开口:“游园会人多喧闹,苏少爷的体质恐怕难以适应。若是想去,不如选个人少的时候,我陪苏少爷去园中走走便是。”
这话说得自然,却带着明显的排他性。赵子涵脸色一沉:“顾医生未免管得太宽了!清让要去哪里,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顾知行面色不变:“晚辈不敢。只是作为医者,需要为病患的健康着想。”
那位面生的公子好奇地问:“听说顾医生近日常来苏宅出诊,不知师从哪位名医?”
顾知行从容应答:“家祖父顾远山,是济世堂的现任堂主。”
“原来是顾神医的传人!”那公子眼中闪过敬佩,“失敬失敬!家父早年曾请顾老先生诊过病,药到病除,一直感念至今。”
赵子涵却不屑道:“中医见效慢,还是要看西医。我认识一位德国来的医生,医术高明得很...”
顾知行温声打断:“中西医各有所长。苏少爷的病情需要温和调理,正是中医所长。若是用西医猛药,反而伤身。”
他边说边自然地调整了一下苏清让衣领的位置,动作亲密而自然:“今日风大,苏少爷该添件衣裳了。”
这个举动做得极其自然,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亲昵。几位客人都看得一怔,苏清让耳根微红,却没有回避。
李婉婷勉强笑道:“顾医生对清让真是...关怀备至啊。”
顾知行微微一笑:“医者父母心,应该的。”
诊脉完毕,顾知行开方子时,几位客人都围过来看。赵子涵故意道:“顾医生这字写得真不错,想必是下过苦功的?”
顾知行笔下不停,温声道:“家祖父常教导,字如人品,医者开方如用兵,字迹潦草如何能让人信服?”
那位面生的公子赞道:“顾医生说得有理!这字迹工整有力,一看就是认真之人。”
开完方子,顾知行自然地递给苏清让:“按这个方子服用三日,应该就能安眠了。”
苏清让接过方子,轻声道谢。这时,管家端来茶点,顾知行自然地接过茶壶,为苏清让斟茶试温,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温度正好,”他将茶盏递给苏清让,“小心烫。”
这个举动彻底打破了客人们最后的疑虑。赵子涵脸色难看,李婉婷眼中闪着复杂的光,那位面生的公子则若有所思。
又坐了片刻,几位客人终于告辞。待他们离去,小客厅内一时寂静。
苏清让轻轻叹了口气:“终于清净了...”
顾知行温声道:“苏少爷若不喜,日后可以推掉这些应酬。”
苏清让抬眸看他,眼中闪着微光:“顾医生今日...很不一样。”
顾知行微微一笑:“哪里不一样?”
“特别...”苏清让斟酌着用词,“特别有气势。赵子涵他们都被你镇住了。”
顾知行注视着他,语气认真:“我只是不想看到苏少爷为难。”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苏清让轻轻摩挲着茶盏,低声道:“顾医生近日...似乎很在意这些事?”
这话问得含蓄,却带着试探。顾知行心中微软,温声道:“我在意的是苏少爷的感受。”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其他人...与我无关。”
这话说得直白,让苏清让耳根微红。他沉默片刻,才轻声道:“那...游园会的事...”
“若是苏少爷想去,我陪你去。”顾知行温声道,“选个人少的时候,我为你备好药,应该无妨。”
苏清让眼中闪过惊喜:“真的?”
“自然。”顾知行微笑,“我何时骗过苏少爷?”
又坐了片刻,顾知行起身告辞。苏清让送他到廊下,海棠花瓣随风飘落,洒满庭院。
“顾医生...”在顾知行即将转身时,苏清让忽然轻声开口,“今日...多谢你。”
顾知行转回身,望着那双在花雨中格外清澈的眼眸:“苏少爷不必言谢。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很高兴。”
回程的路上,春光明媚。顾知行的心情却异常平静。他知道,今日那些不动声色的宣示,已经明确地传递了自己的心意。
而更让他欣喜的是,苏清让似乎并不排斥这种宣示。
车至济世堂,小师弟迎上来,好奇地问:“师兄今日回来得晚了些?可是苏宅又来了那些客人?”
顾知行轻轻摇头:“已经解决了。”
小师弟眨眨眼:“听说师兄今日很威风?把那些公子小姐都镇住了?”
顾知行但笑不语,心中却明白,有些主权,既然已经宣示,就让它继续吧。
而那不动声色的宣示,将会成为这个春日最坚定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