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生的危机感
春日午后，顾知行再次踏入苏宅，却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管家迎上来时，神色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顾医生，”管家压低声音，“今日宅里又来了几位客人...是老夫人请来的。”
顾知行心中微沉：“可是苏少爷不适？”
“那倒不是，”管家犹豫道，“是...老夫人请了几位世交家的公子小姐来做客，说是让少爷多与同龄人相处。”
顾知行脚步一顿。他想起前几日林婉儿的事，心中蓦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推开小客厅的门，只见里面果然比往日热闹。除了苏清让，还有三位年轻客人——两位公子和一位小姐，正围坐在一起品茶闲谈。
苏清让坐在主位，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衫，气质清雅，但眉宇间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见到顾知行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 relief，起身道：“顾医生来了。”
几位客人都转头看过来，目光中带着好奇与审视。一位穿着洋装的年轻小姐笑着问道：“清让，这位是？”
苏清让温声介绍：“这位是济世堂的顾医生，近日为我调理身体。”
另一位公子哥儿打量着顾知行，语气带着几分轻慢：“哦？就是那位常来出诊的顾医生？听说清让近日大好了，原来是顾医生的功劳。”
这话说得表面客气，实则带着刺。顾知行从容见礼：“晚辈不敢当，是苏少爷自身底子好，恢复得快。”
那位小姐却笑道：“顾医生年轻有为，不知可曾考虑过在洋医院任职？我父亲认识几位洋医院的院长，若是顾医生有兴趣...”
这话带着明显的施舍意味。苏清让轻轻蹙眉：“婉婷，顾医生是济世堂的继承人，不会去洋医院的。”
那位叫婉婷的小姐却不以为意：“哎，清让你不知道，现在洋医院待遇可好了！比守着个中药铺子强多了...”
顾知行面色不变，温声道：“多谢小姐好意。济世堂是祖业，晚辈自当继承发扬，不敢有负祖辈心血。”
另一位公子哥儿插话道：“顾医生倒是忠心可嘉。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西医确实比中医科学得多。清让这病，若是早去看西医，说不定早就好了。”
这话已经近乎无礼。苏清让脸色微沉：“子涵，顾医生是我的客人。”
那位叫子涵的公子却笑道：“我也是为你好啊！你看你，整天喝这些苦药汤子，效果又慢...我认识一位德国来的医生，医术高明得很，不如请他来看看？”
顾知行心中不悦，却不好直接发作，只是温声道：“中西医各有所长，不必厚此薄彼。苏少爷的病情特殊，需要温和调理，正是中医所长。”
诊脉时，顾知行能感觉到苏清让的脉象比往日更加紊乱，显然是心绪不宁所致。他心中明了，这些“客人”的出现，让苏清让十分不适。
开方时，那位婉婷小姐又凑过来，好奇地问东问西：“顾医生开的这是什么药？味道苦不苦？清让最怕苦了，要不要加些糖？”
苏清让轻轻推开她：“婉婷，顾医生在工作，你不要打扰。”
婉婷嘟起嘴，语气撒娇：“人家就是关心你嘛！你看你，总是这么见外。”
另一位公子哥儿也笑道：“是啊清让，婉婷也是好意。说起来，你们自幼相识，如今都到了适婚年纪，两家老人怕是早有打算了吧？”
这话说得露骨，苏清让脸色顿时苍白。顾知行心中蓦地一紧，笔下却不乱，依旧从容地写着方子。
写完方子，他温声道：“苏少爷今日脉象紊乱，需要静养。诸位若是无事...”
话未说完，婉婷便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清让休息了。不过顾医生，我近日也有些不适，不知可否请您诊视一二？”
这话问得与林婉儿如出一辙。顾知行沉吟片刻，才道：“济世堂每日都有坐诊，小姐若是需要，可以前来。”
婉婷却道：“可是我听说顾医生通常不出诊的？清让真是好福气，能让顾医生亲自上门诊视。”
这时，那位叫子涵的公子忽然道：“顾医生近日常来苏宅，不知诊金如何结算？苏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不能让某些人占了便宜去。”
这话已经十分无礼。苏清让猛地站起身，语气冰冷：“子涵！顾医生是我的贵客，你说话注意些！”
子涵却不以为意：“哎呀，清让你别生气嘛！我这也是为苏家着想。听说这位顾医生近日与周家、林家的小姐都走得很近，怕是...”
“够了！”苏清让打断他，脸色苍白如纸，“管家，送客！”
几位客人见状，都愣住了。婉婷勉强笑道：“清让你别生气，子涵他就是口无遮拦...”
苏清让却语气坚决：“今日我累了，诸位请回吧。”
待客人离去，小客厅内一时寂静。苏清让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疲惫：“抱歉，让顾医生见笑了。”
顾知行温声道：“无妨。只是...这几位似乎是苏家的世交？”
苏清让轻轻摇头，语气冷淡：“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祖母年纪大了，总想着...让我多与这些人来往。”
这话说得含糊，但顾知行心中明了。苏老夫人这是在为孙子物色合适的姻亲对象。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莫名一紧。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今日阳光很好，苏少爷可愿去园中走走？”
园中春光明媚，百花争艳。两人并肩走在青石小径上，一时无言。
走了片刻，苏清让忽然轻声问道：“顾医生近日...与周家、林家的小姐很熟吗？”
这话问得突然，带着几分试探。顾知行微微一怔，随即谨慎地回答：“只是寻常相识。周小姐是明轩的妹妹，林小姐...那日晚宴上见过一面。”
苏清让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她们似乎对顾医生很有好感。”
顾知行心中一动，转眸看向苏清让：“苏少爷何出此言？”
苏清让垂下眼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听说...她们近日常向人打听顾医生的事。”
顾知行心中微软，温声道：“旁人如何，与我无关。我心中...自有计较。”
这话说得含蓄，却让苏清让耳根微红。他沉默片刻，才轻声道：“顾医生如今声名渐起，怕是很快就要...忙不过来了。”
顾知行注视着他，语气认真：“再忙，为苏少爷诊视的时间，总是留着的。”
回屋后，顾知行仔细为苏清让诊脉，发现脉象已经平稳了许多，显然是心结已解。
“恢复得很好，”他收回手，眼中带着欣慰，“只是近日心绪不宁，还需好生静养。”
苏清让轻轻颔首，目光却落在顾知行手上：“顾医生近日...似乎清减了些。”
顾知行微微一怔：“有吗？”
“嗯，”苏清让轻声道，“眼底也有些青影...可是近日忙碌？”
顾知行心中微软。他近日确实忙碌，除了济世堂的事务，还要应对各种打听苏家事宜的人。但他没想到，苏清让竟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了。
“确实有些琐事，”他温声道，“但无妨。”
苏清让却道：“若是太忙...不必日日来的。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顾知行注视着他，语气坚定：“再忙，也要来。不见到苏少爷安好，我放心不下。”
这话说得直白，让苏清让耳根更红。他低下头，轻声道：“我总是...给顾医生添麻烦。”
“从未觉得麻烦。”顾知行温声道，“能见到苏少爷，是我每日最期待的事。”
回程的路上，春光明媚。顾知行的心情却异常复杂。那些突然出现的“情敌”，虽然令人不悦，却让他更加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竟然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车至济世堂，小师弟迎上来，好奇地问：“师兄今日回来得晚了些？可是苏宅又来了客人？”
顾知行轻轻摇头：“遇到些...需要费心的事。”
小师弟眨眨眼：“听说今日去了好几位公子小姐？周明轩刚才还打电话来，说那位赵公子在打听师兄呢！”
顾知行微微一怔：“赵公子？”
“就是那个赵子涵！”小师弟夸张地挑眉，“听说他对苏少爷有意思，把师兄当情敌了呢！”
顾知行但笑不语，心中却明白，这场暗中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
有些危机，既然已经出现，就让它来吧。
而那强烈的危机感，反而让某些心意更加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