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的疑虑与观察
秋日的阳光透过银杏叶隙，在苏宅的回廊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顾知行提着药箱走过时，不经意间听到两个女佣的低语。
“...顾医生近来真是勤快，几乎日日都来呢。” “是啊，少爷的气色确实好了不少...” “你说，顾医生是不是对少爷太特别了些？听说他从不这样频繁出诊的...”
声音在顾知行走近时戛然而止，两个女佣慌忙行礼退开。顾知行面色如常地点头致意，心中却泛起微澜。
来到小客厅，苏清让已经等在窗边。今日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绒家居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精神却明显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顾医生。”他抬起头，眼中含着清浅的笑意。
“苏少爷今日气色很好。”顾知行在他对面坐下，自然地执壶斟药。药香袅袅中，他注意到苏清让的目光不时飘向门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诊脉时，顾知行发现苏清让的脉象比昨日更加平稳有力，恢复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好。
“恢复得很好，”他收回手，眼中带着欣慰，“照这个趋势，再调理十天左右应该就能大好了。”
苏清让轻轻颔首，目光却再次飘向门口：“多谢顾医生...”
话音未落，客厅的门被轻轻推开。苏夫人站在门口，身着典雅的旗袍，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听说顾医生来了，我特地过来看看。”
顾知行起身行礼：“苏夫人。”
苏清让也跟着起身，语气略显拘谨：“母亲。”
苏夫人优雅地走进来，目光在顾知行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儿子：“清让近日气色好了不少，真是多亏了顾医生悉心调理。”
“夫人过奖，这是晚辈分内之事。”顾知行语气谦和，却敏锐地察觉到苏夫人目光中的审视。
“顾医生请坐。”苏夫人在主位坐下，姿态优雅，“听说顾医生近日几乎日日都来为清让诊病，真是费心了。”
顾知行从容落座：“苏少爷病情特殊，需要密切观察，随时调整方药。”
“原来如此。”苏夫人微微一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顾医生年轻有为，又是济世堂的继承人，想必平日十分忙碌。这般频繁出诊，不会耽误其他病患吗？”
这话问得委婉，其中的试探却显而易见。顾知行面色不变，语气平稳：“济世堂还有其他医师坐诊，重要的病患我都会亲自安排时间。苏少爷的病情需要持续关注，晚辈自当尽心。”
苏夫人点点头，目光转向儿子：“清让，你可要好好配合顾医生治疗，莫要辜负了这份心意。”
苏清让轻轻“嗯”了一声，长睫低垂，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接下来的谈话变得客套而疏离。苏夫人问了些关于病情和调理的问题，顾知行一一作答，专业而周到。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让原本轻松的氛围变得凝重。
直到管家前来请示午膳的安排，苏夫人才起身告辞。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顾知行一眼：“顾医生费心了，苏家会记得这份情谊。”
这句话说得客气，其中的警告却不容错辨。
苏夫人离开后，客厅里一时寂静。苏清让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抱歉...”
顾知行微微摇头：“苏夫人关心儿子，是人之常情。”
他继续为苏清让调整方子，笔下流畅自如，仿佛刚才的插曲并未影响分毫。但心中明白，苏家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们之间过于密切的往来。
接下来的几日，顾知行能明显感觉到苏宅气氛的变化。管家和女佣的态度依旧恭敬，却多了几分谨慎和疏离。苏夫人虽然不再直接出现，但那种无形的注视感始终存在。
最明显的是苏清让的变化。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时常在谈话时走神，目光中带着忧虑。有几次顾知行到来时，发现他明显心神不宁，连书都拿反了。
“苏少爷近日可是有什么心事？”这日诊脉时，顾知行轻声问道。
苏清让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没有...只是有些疲倦。”
顾知行不再多问，心中却了然。那些无形的压力和审视，显然已经影响到了苏清让的情绪。
这日午后，顾知行陪着苏清让在园中散步时，遇到了苏清让的大哥苏清远。这位苏家的长子常年打理家族生意，平日里难得一见。
“这位就是顾医生吧？”苏清远态度客气，目光却带着商人的精明，“久仰大名，舍弟多蒙照顾了。”
顾知行从容见礼：“苏先生客气了。”
苏清远打量着顾知行，语气似是无意：“听说顾医生近日常来为舍弟诊病，真是费心了。不知诊金方面...”
“家祖父与苏老先生是旧识，晚辈自当尽力。”顾知行温和地打断，“诊金之事，不必挂心。”
苏清远眼中闪过讶异，随即笑道：“顾医生高义。只是苏家从不欠人情，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这话说得漂亮，其中的疏离却显而易见。顾知行不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
苏清远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顾知行注意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真正看过弟弟一眼，仿佛苏清让只是他需要应付的一个任务。
“大哥他...一向很忙。”待苏清远走远，苏清让轻声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顾知行心中微软，温声道：“家人关心的方式不同而已。”
他知道，在这座华丽的宅邸中，苏清让虽然备受呵护，却也承受着无形的压力和孤独。
次日下午，顾知行照常前来时，发现苏清让的情绪格外低落。他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雨幕出神，连顾知行进来都没有察觉。
“苏少爷？”顾知行轻声唤道。
苏清让回过神，勉强笑了笑：“顾医生来了。”
诊脉时，顾知行发现他的脉象比昨日紊乱了许多，显然是心绪不宁所致。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顾知行温声问道。
苏清让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昨日...母亲问我，是不是太过依赖顾医生了。”
这话说得轻，却重重地落在顾知行心上。他注视着对方，发现那双向来平静的眸子里，藏着不安与困惑。
“苏少爷觉得呢？”顾知行轻声反问。
苏清让垂下眼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顾医生在，很安心。”
这话说得坦诚，让顾知行心中泛起细密的疼。他沉默片刻，才温声道：“医者与病患之间，本就该有信任与依赖。这是康复的重要一环。”
苏清让抬眸看他，眼中带着希冀：“真的吗？”
“自然。”顾知行微笑，“所以苏少爷不必多想，安心养病便是。”
话虽如此，但顾知行心中明白，这份依赖已经超出了寻常医患的范畴。而苏家的疑虑，也并非全无道理。
回程的路上，秋雨淅沥，敲打着车窗。顾知行的心情有些沉重，却更加坚定。
无论外界如何看法，无论前路有多少阻碍，他都已经决定，要守护那份刚刚萌芽的依赖与信任。
因为在那座孤寂的宅邸中，有一个灵魂正在慢慢苏醒，而他不愿让那份微光再次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