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赖的种子悄然种下

秋意渐深，晨露凝霜。顾知行踏着晨光再次来到苏宅时，手中依旧提着那个温热的紫砂药壶。

这一次，不等管家引路，他便熟门熟路地走向小客厅。推开门，只见苏清让已经坐在窗边等候，膝上盖着薄毯，手中捧着一本书。晨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

“顾医生。”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中含着清浅的笑意。那笑意虽淡，却比往日真实了许多。

“苏少爷今日气色很好。”顾知行在他对面坐下，自然地执壶斟药。经过连日的调理，这套动作已经娴熟得如同日常。

药香袅袅升起，在晨光中氤氲开来。苏清让接过药碗，这一次没有犹豫，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苦涩让他微微蹙眉，却很快恢复平静。

顾知行适时递上蜜饯，两人指尖相触，已不再如最初那般生疏尴尬。

“今日的药似乎比往常更苦些。”苏清让含着蜜饯，轻声说道。

顾知行微微颔首：“添了几味固本的药材，味道是重了些，但对恢复有益。”

诊脉时，顾知行注意到苏清让的脉象已经平稳有力了许多，虽然离完全康复尚有距离，但已不再是当初那般虚弱无力。

“恢复得很好，”他收回手，眼中带着欣慰，“照这个趋势，再调理半月应该就能大好了。”

苏清让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近日总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畏寒乏力了。”

“这是好事。”顾知行微笑，“说明气血渐充，正气渐复。”

谈话间，管家送来早膳。简单的清粥小菜，却做得精致可口。顾知行自然地接过粥碗，试了试温度，才递到苏清让手中。

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自然，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苏清让微微一怔，却没有推拒，只是轻声道谢，小口吃起来。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用过早膳，顾知行照例陪苏清让在廊下小坐。秋风带着凉意，他细心地将薄毯为对方盖好。

“顾医生近日似乎清减了些。”忽然，苏清让轻声说道。

顾知行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或许是近日忙碌了些。”

“可是济世堂病患增多？”苏清让问道，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顾知行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只是惦记着苏少爷的病情，难免多费些心神。”

这话说得直白，让苏清让耳根微微发热。他低下头，轻声道：“是我拖累顾医生了。”

“怎会是拖累？”顾知行温声道，“能见证苏少爷一日日好转，是医者最大的欣慰。”

两人沉默片刻，唯有秋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忽然，苏清让轻声问：“顾医生，若是我完全康复了...你还会常来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带着几分不安，几分试探。顾知行心中一震，抬眸对上那双总是过于平静的眼眸，此刻那其中却藏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情绪。

“苏少爷这是要赶我走了？”他故意玩笑道，试图缓和气氛。

苏清让连忙摇头：“不是...我只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只是习惯了顾医生每日前来...”

这话说得轻，却重重地落在顾知行心上。他注视着对方，发现那双向来平静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即便苏少爷康复了，若是愿意，我也可以常来坐坐。”顾知行温声道，“下棋、品茶、论医...只要苏少爷不嫌叨扰。”

苏清让抬眸看他，眼中闪着微光：“真的？”

“自然。”顾知行微笑，“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苏清让接了下句，唇角扬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这个笑容如同阳光穿透云层，让顾知行心中一片明朗。他知道，这些时日的守候与关怀，已经在那颗冰封的心中种下了依赖的种子。

而更让他欣喜的是，自己竟然如此珍视这份依赖。

午后的阳光温暖宜人，顾知行陪着苏清让在庭院中慢慢散步。这是病后第一次户外活动，苏清让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却不掩眼中的欣喜。

“慢慢来，不着急。”顾知行自然地扶着他的手臂，语气温和，“久卧伤气，适当活动反而有益。”

苏清让轻轻颔首，目光掠过园中的一草一木，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些景色：“以往总觉得园子太大，走着累人。今日却觉得...很是舒畅。”

“心境不同，感受自然不同。”顾知行微笑道，“病中看什么都是负累，康复后看什么都是风景。”

苏清让转眸看他，眼中带着深思：“顾医生说话总是很有道理。”

“不过是多年行医的一点感悟罢了。”顾知行谦和道。

两人走走停停，在一处亭子坐下歇息。管家送来热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这茶...”苏清让轻啜一口，眼中闪过讶异，“是顾医生常喝的那种？”

顾知行颔首：“前日带来的，想着苏少爷或许会喜欢。”

苏清让轻轻转动茶盏，目光落在澄澈的茶汤上：“确实...很合口味。”

这一刻，某种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不需要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夕阳西下时，顾知行知道该告辞了。苏清让送他到廊下，目光中带着不舍：“顾医生明日...还会来吗？”

“自然要来。”顾知行微笑，“苏少爷好生休息，我明日一早就来。”

回程的路上，晚霞满天。顾知行的心情如同这绚丽的天空，明朗而温暖。

他知道，那份悄然种下的依赖，不仅属于苏清让，也属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