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意渐浓，几场冷雨过后，天气陡然转寒。
顾知行清晨醒来时，便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推开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样的天气，对体虚之人最是难熬。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想起苏清让单薄的身形和畏寒的体质。犹豫片刻，他还是提前给苏宅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管家，语气带着几分担忧：“顾医生，少爷昨夜似乎受了些凉，今早起来有些咳嗽，精神也不大好。”
顾知行的心微微一沉：“可发热了？”
“那倒没有，就是说身上发冷，已经添了衣裳。”
“我这就过去。”顾知行挂了电话，匆匆收拾药箱。他特意多带了几味驱寒宣肺的药材，又装上了一直备着的紫砂药壶。
车行至半路，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敲打着车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顾知行不由加快了车速，心中那份不安越发强烈。
抵达苏宅时，管家早已撑着伞等在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顾医生，您可来了。少爷咳得厉害了些，却不肯卧床休息，非要坐在窗边看书。”
顾知行眉头微蹙：“胡闹。这样的天气，就该好生待在屋里保暖。”
他随着管家快步走向小楼，雨靴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廊下的画眉鸟似乎也感知到气氛不同往常，安静地待在笼中，不再鸣叫。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顾知行推开门，只见苏清让裹着厚厚的毛毯，缩在窗边的扶手椅中，手中拿着一本书，却显然没有在看。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略显急促：“顾医生...你怎么来了？”
顾知行走近几步，敏锐地注意到对方声音中的沙哑和无力：“听说苏少爷不适，过来看看。”
他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轻触苏清让的额头。触感微热，但还不至于发烧。
“只是有些着凉，不碍事的。”苏清让轻声说，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这次咳得有些急，让他不得不放下书，用手掩住口鼻。
顾知行眉头紧锁，立即为他诊脉。指尖下的脉搏浮紧而数，显然是风寒外袭，肺气不宣。
“秋雨寒凉，最易伤肺。”顾知行语气严肃，“苏少爷体质特殊，更该小心才是。怎么还坐在窗边吹风？”
苏清让垂下眼眸，声音低了几分：“屋里闷得慌，想透透气...”
这话说得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让顾知行心中一软，不忍再多责备。
他转身对管家道：“劳烦准备些热水和姜片，我重新配个方子。”
管家连忙应声而去。顾知行则从药箱中取出药材，熟练地配起方来。他在原方基础上加了几味驱寒解表的药，剂量斟酌得格外仔细。
“这次的药要趁热服，服后需盖被发汗。”他边配药边解释，“汗出则邪去，但切记不可受风，否则邪气内陷，就更难办了。”
苏清让安静地听着，偶尔忍不住轻咳几声。每次咳嗽，他的肩膀都会微微颤抖，看起来格外脆弱。
顾知行配好药，亲自去厨房煎煮。他守着药炉，小心控制着火候，不时用竹筷搅拌。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带着辛辣温热的气息。
煎药的过程中，他注意到苏清让虽然裹着毛毯，却仍在微微发抖。显然是寒意未除，阳气不足。
药煎好后，他小心地倒入碗中，端到苏清让面前：“温度正好，慢慢喝。”
苏清让接过药碗，手指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顾知行见状，自然而然地伸手稳住药碗，帮他送到唇边。
这个举动让两人都微微一怔。苏清让抬眸看了顾知行一眼，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低头小口喝起药来。
药汁辛辣苦涩，让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却还是坚持着喝完。顾知行适时地递上温水，又取出一粒梨膏糖。
“含着会舒服些。”他温声道。
苏清让接过糖，轻声道谢。药力很快发挥作用，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的红晕也渐渐加深。
顾知行取过干毛巾，自然而然地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这个举动太过亲密，苏清让本能地想要避开，却被顾知行轻轻按住肩膀。
“别动，正在发汗，受风就前功尽弃了。”顾知行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苏清让不再动弹，任由顾知行为他擦汗。那双总是过于沉静的眼眸中，泛起细微的波澜。
汗出之后，苏清让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咳嗽也减轻了些。顾知行为他重新诊脉，发现脉象已经平稳了许多。
“还好发现得及时，”他稍稍松了口气，“若是拖到发热就麻烦了。”
苏清让轻轻颔首，声音依旧沙哑：“多谢顾医生费心。”
雨不知何时已经小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声。窗外的世界被洗得清新透亮，几片残存的银杏叶在雨中闪着金黄色的光。
顾知行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陪着苏清让坐了一会儿。他注意到对方虽然精神好转，却仍显得有些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昨夜没睡好？”他轻声问。
苏清让微微颔首：“雨声吵得慌，又觉得冷，辗转反侧到凌晨才勉强入睡。”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顾知行心中泛起细细的疼。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雨夜寒凉，病弱的人独自躺在床上，畏寒难以入眠。
“我另开一个安神的方子，晚上睡前服用，应该能睡得好些。”他温声道。
苏清让轻轻“嗯”了一声，目光飘向窗外。雨中的庭院格外宁静，偶尔有雨滴从叶片上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医生，”许久，他忽然轻声开口，“这样的天气，本该待在温暖的室内喝茶读书才是。却劳你冒雨前来，实在过意不去。”
顾知行微微一笑：“医者职责所在，何来过意不去之说？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落在苏清让脸上：“能及时为苏少爷解除病痛，我很欣慰。”
这话说得诚恳，让苏清让微微一怔。他抬眸看向顾知行，那双总是过于平静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雨终于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几缕金光。顾知行知道该告辞了，他仔细叮嘱了服药的注意事项，又特别强调要注意保暖。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铜手炉：“这个手炉体积小，暖手正好。苏少爷若是觉得冷，可以让人加些炭火暖着。”
苏清让怔怔地看着那个精致的手炉，眼中情绪翻涌。许久，他才轻声道：“顾医生...为何待我这般好？”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带着几分不解，几分试探。
顾知行沉默了片刻，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因为苏少爷值得。”
这话说得模糊，却让苏清让耳根微微发热。他低下头，不再言语，只是轻轻摩挲着那个还带着顾知行体温的手炉。
回程的路上，雨后的阳光格外明媚。顾知行的心情却有些沉重——苏清让的体质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一场秋雨就能引发不适。往后的冬日，恐怕更加难熬。
而更让他担忧的是，那人对待自己病情的态度太过淡然，仿佛早已习惯了与病痛为伴。
车至济世堂，小师弟迎上来，注意到师兄神色凝重：“师兄，苏少爷情况不好吗？”
顾知行轻轻摇头：“只是着了凉，已经无碍了。”
但他心中明白，这次的风寒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寒冬临近，苏清让的身体将面临更大的考验。
而他已经下定决心，要陪那人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季。
无论风雨，无论寒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