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长期调理” (顾医生立flag)

回到济世堂时,已是暮色四合。

顾知行没有立刻投入工作,而是先去了后院的煎药房。他将从苏宅带回的、关于苏清让病情的详细记录仔细整理了一遍,然后独自坐在案前,对着那叠纸张出神。

小师弟轻手轻脚地端来一盏参茶,见他凝眉沉思的模样,不敢打扰,又悄悄退了出去。

油灯下,顾知行的侧脸显得格外专注。他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苏清让”三个字,笔锋稳健,力透纸背。随后又在下方列出主要症状:先天不足,脾肾阳虚,气血双亏。

每一个诊断背后,都意味着漫长的调养过程。

“师兄,”小师弟终究没忍住,又探进头来,“那位病人的情况很棘手吗?”他从未见过师兄对哪个病例如此投入。

顾知行没有抬头,目光仍停留在纸上:“虚损之症,如朽木逢春,非一日之功。”

这话既是对小师弟的解释,也是对自己的提醒。

他取过另一张纸,开始重新斟酌方子。今日诊脉时,他注意到苏清让的脉象虽略有起色,但根基依旧薄弱得惊人,如同风中残烛,稍有不慎便可能熄灭。

“紫河车、阿胶大补气血,但滋腻碍胃,他脾胃虚弱,恐难以运化...”顾知行喃喃自语,笔尖在纸上停顿,“需佐以陈皮、砂仁理气健脾...”

他又添了几味药,仔细权衡每味药的剂量,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不及。这个过程耗费心神,他却乐在其中,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妙的艺术品。

“师兄,该用晚饭了。”小师弟再次前来提醒时,已是月上中天。

顾知行这才惊觉时间流逝之快。他揉了揉眉心,将写好的方子小心收好,这才起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顾知行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往常的节奏,却又在某些细微处有所不同。

他依然每日接诊,但总会特意空出下午的一段时光,用来研究苏清让的病情。济世堂藏书阁里那些积了灰的疑难杂症医案,被他一一翻找出来,仔细研读。

有时他会对着某味药材出神,思考它是否适合加入苏清让的方子;有时则会与祖父探讨某些古方的现代应用,旁敲侧击地询问治疗虚损之症的心得。

顾老爷子何等精明,很快就察觉到了孙子的异常。

这日午后,爷孙二人在院中喝茶,老爷子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你最近常去苏家出诊?”

顾知行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是。苏家小少爷体质特殊,病情较为复杂。”

“苏清让...”老爷子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那孩子出生时便轰动全城,早产了整整两个月,所有人都以为活不下来。苏家倾尽财力,请遍名医,才勉强保住一条小命,却也落下了病根。”

顾知行静静听着,手中的茶盏不知何时已握得紧了些。

“这些年,苏家没少为他求医问药,中西医试了个遍,效果都不显著。”老爷子看向孙子,目光如炬,“你有把握?”

顾知行迎上祖父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虚损之症虽难速愈,但只要辨证精准,用药得当,假以时日,必能改善。”

老爷子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医者当有仁心,也要有耐心。既然接下了这个病人,就务必尽心。”

“孙儿明白。”

话虽如此,但顾知行心中的波澜只有自己知道。每一次研究医案,每一次调整方子,他脑海中都会浮现出苏清让苍白的面容和那双沉静的眼眸。

那不仅仅是一个需要医治的病人,更是一个被困在病体中的鲜活灵魂。

这日清晨,顾知行正在检查一批新到的药材,周明轩又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顾大神医,第二次‘出诊’成果如何?”周明轩的声音依旧欢脱,“苏小少爷没被你那些苦药汤子吓跑吧?”

顾知行将手机夹在肩颈间,继续检查药材的成色:“他很好。服药后已有起色。”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周明轩夸张的抽气声:“等等!你刚才说‘他很好’?又是这个语气!顾知行,你真的很不对劲!”

顾知行微微蹙眉:“哪里不对劲?”

“你平时提到病人,都是‘病情稳定’、‘症状减轻’,从来不会说‘他很好’!”周明轩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而且你这已经是第二次主动去苏家了吧?济世堂的招牌那么大,什么时候需要顾大医生亲自上门问诊了?”

顾知行放下手中的药材,语气平静无波:“重症患者行动不便,上门问诊是医者本分。”

“得了吧你!”周明轩嗤笑一声,“上次李董的父亲中风卧床,想请你去家里看诊,你是怎么说的?‘济世堂病床设备齐全,更利于病情观察’!怎么到苏小少爷这儿就变成‘医者本分’了?”

顾知行一时语塞。他确实不常出诊,除非情况特殊。

“情况不同,”他最终说道,“苏少爷的病情需要长期调理,频繁往返医馆不利于休养。”

电话那头传来周明轩意味深长的“哦——”声,“长期调理啊...那得是多长期?”

顾知行望向窗外,院中的银杏叶正一片片飘落。他想起苏清让单薄的身形和微凉的手腕,想起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眸。

“直到他好起来为止。”这句话脱口而出,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周明轩再开口时,语气难得地认真起来:“知行,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他只是我的病人。”顾知行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不知是在说服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

挂了电话,顾知行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直到他好起来为止”。

这简单的一句话,像一个无声的誓言,在这安静的清晨悄然立下。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长期的关注、不间断的调理、随时可能的出诊,以及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但奇怪的是,想到未来将会有无数个理由去见那个清冷苍白的人,他心中竟没有丝毫不耐,反而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期待。

他走回案前,重新拿起关于苏清让病情的记录。这一次,他的目光更加专注,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每一个细节都不容错过。

“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他轻声念着医理,脑海中却浮现出苏清让畏寒裹紧薄毯的模样,“需温补脾肾,益气养血...”

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一个新的调理方案渐渐成型。这一次,他不只考虑了药方,还详细列出了饮食调养、起居作息甚至情志调节的建议。

“久病之人,最易心气郁结...”写到情志调节时,他的笔尖顿了顿。想起苏清让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那其中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郁结?

他忽然很想再次见到那个人,不只是为了诊脉问病,更想看看在那层冰封的外壳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灵魂。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藤蔓般悄然蔓延。

顾知行放下笔,走到窗前。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如同他心中渐渐升腾的那份牵挂,不激烈,却持久。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苏清让时,对方因咳嗽而泛红的脸颊,和被他触碰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那或许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在那人脸上看到属于年轻人的生动表情。

虽然转瞬即逝,却格外珍贵。

“长期调理...”顾知行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或许会是他医者生涯中最漫长的一次诊疗,却也可能是最特别的一次。

而他,已然做好了准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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