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曲
暮色将琴房染成蜂蜜色时,陆临川解开袖扣的声响惊醒了栖在窗台的蓝翅凤蝶。医用胶布在腕骨处卷起毛边,他屈指轻敲中央C键,震落琴谱架上年久的松香碎屑——那是母亲二十年前练琴时遗落的时光胶囊。
"真要弹《英雄》?"林骁瘫坐在藤编吊椅上晃荡,青铜铃铛随动作在暮光里炸开金星,"就你这破琴,高音区跟矿车刹车似的。"他故意把橘子汽水搁在琴箱顶,冷凝水顺着胡桃木纹爬向踏瓣连杆。
桑晚蜷在飘窗边数琴谱折痕,蓝宝石吊坠在颈间泛着幽光。陆临川的医用胶布突然崩开,血珠滚过琴键缝隙,在降B键上凝成暗红玛瑙。他恍若未觉地翻开泛黄的乐谱,扉页母亲的字迹被岁月洇成淡蓝:"给临川的月光。"
第一组和弦炸响时,吊椅的藤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骁的汽水瓶盖滚到桑晚脚边,青铜铃铛的余震混入暴烈的琶音。陆临川的肩胛骨在薄衬衫下振出矿车轨道的弧度,医用胶布下的旧伤随渐强音渗出血迹,将白键染成胭脂色。
桑晚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看见每个跳音都在空中凝成蓝宝石碎屑,强奏时陆临川后颈的朱砂痣红得滴血,像是三百米矿井深处未熄的矿灯。当发展部的赋格展开时,吊灯水晶坠子突然共振出矿井铃铛的频率,林骁的青铜铃铛脱手飞出,在琴箱上敲出完美的属七和弦。
"操......"林骁的脏话消融在突然降临的弱音里。陆临川的指尖在黑白键上犁出深谷,医用胶布缠着血丝粘在升F键侧面。桑晚的蓝宝石吊坠突然发烫,折射出的光斑在墙面游走成母亲遗留的矿井坐标图。
暴风雨般的华彩段掀翻琴凳边的节拍器,铜摆锤在木地板上滚出圆周率般的轨迹。陆临川的汗水浸透后襟,布料紧贴的皮肤下凸起琴弦般的肌腱。桑晚数着他睫毛振动的频率,发现竟与上周竞赛题中的阻尼振动参数完全一致。
当最后一个减三和弦如断头铡落下,琴弦的余震惊飞了整座院落的麻雀。林骁的掌声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尖锐的口哨。
桑晚的蓝宝石吊坠滑出衣领,在暮色里与陆临川的朱砂痣共振出诡异光谱。她忽然发现琴谱空白处写满微分方程,母亲的字迹与他的笔迹重叠成量子纠缠态。医用胶布在渐暗的光线中泛着冷光,像矿井轨道上未融的薄霜。
陆临川突然翻转手腕,带血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三厘米:"《致爱丽丝》要降半音吗?"没等回答,他已按下第一个分解和弦。暮色在这一刻彻底融化,月光顺着窗棂爬上他绷紧的小臂,将血珠镀成星屑。
桑晚的呼吸卡在升C音里。她看见十七年前的蓝宝石光茧在琴房重生,婴儿的啼哭与此刻的旋律共振成时空涟漪。林骁的汽水瓶突然结霜,青铜铃铛在月光下冻成冰雕,而他浑然不觉地跟着旋律晃头,像是被催眠的矿工听见地心传来的摇篮曲。
当陆临川的尾指勾起最后一道涟漪音,医用胶布终于完全脱落。月光照亮他虎口的月牙疤,那弧度竟与桑晚蓝宝石吊坠的切割面完美契合。琴箱深处突然传来金属震颤——母亲藏在共鸣板后的矿井怀表,在静止二十年后重新开始走动。
林骁的喉结滚动出浑浊的颤音:"老陆,你弹琴像在给宇宙写情书。"他捡起染血的琴谱,发现血迹正巧圈住某个矿井坐标的经度值。
桑晚的指尖抚过尚有余温的琴凳。陆临川的雪松香混着血腥气漫过来,她数着他白衬衫第三颗纽扣的缝线,听见自己心跳与怀表秒针共振出傅里叶级数。月光将两人的影子钉在矿井坐标图上,像两枚终于相遇的费米子。
窗外的蓝翅凤蝶突然集体振翅,鳞粉在夜空中拼出未完的乐谱。陆临川的医用胶布飘落在桑晚膝头,血迹拓印出琴弦的纹路。当林骁用口哨吹出《月光》的旋律时,三百米深的矿井里,蓝宝石矿脉正沿着二十年前的声波轨迹悄然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