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狗血,别人的命
穿着王袍的醉汉站在战场中央,时而挥舞权杖喊“光明永存”,时而跪倒在地求黑暗神赐力,酒坛在脚下摔得粉碎,酒液混着鲜血渗进泥土。
“这场仗打了五十年。”重甲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光明神借我的手掐住黑暗神的脖子,把它的力量往纯白树里压。树身当时亮得像太阳,树皮裂开又合上,把黑气全吞了进去。那天晚上,百姓们举着火把欢呼。”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他们说我是英雄,我趁守卫不注意,偷了匹老马逃进贫民窟。我不是不想找贵族女人,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比看狗还嫌恶。只有巷尾的妓女,会笑着接过我怀里的碎银子,她身上的脂粉味混着酒气,比王宫里的香水好闻。”
哈莉姆的身体颤了颤,黑袍滑落露出半截手腕,皮肤苍白得像纸。
沈燎的目光掠过她腕间的疤痕,那是常年握符文杖留下的印记。
“我只和她睡了一夜。”重甲人把脸埋进石砖,“第二天醒来就走了,我以为不过是一场醉梦。直到十几年后,殖民者的人找到我,说那个妓女死了,留下个能看懂唤神言的女儿,那时候我才知晓,自己有了个孩子。”
黑金重甲人撑着弯刀站起身,玄铁面罩上的血痕被指腹蹭得模糊,声音里添了几分刻意的温情:“殖民者和那些冒险家,全死在光明神与黑暗神的混战里。后来我夺回城堡,把十二岁的她接了回来。”
他看向哈莉姆的目光软了些,像是在回望久远的时光:“给她穿最软的绸缎裙子,把王室的符文典籍全搬到她房里,连吃饭都要侍女跪着伺候。她十七岁之前,从没受过半分委屈。”
“直到那个小王八蛋闯进来。”话音转厉,重甲人抬手指向大厅阴影处,一道红蓝相间的身影缓步走出。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长袍,衣襟边缘缝着褪色的红蓝布条补丁,正是流浪至此的马赫穆德。
他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清明,听见斥责也只是垂着眸。
“他就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子,”重甲人恨得牙痒,大弯刀在石地上划出火星,“骗她说能解开唤神言的终极秘密,把她带出去疯跑,还教她些邪门招式。最后更是他,一刀砍倒了纯白树,放出里面的黑暗神力量,让整个城堡变成炼狱!”
马赫穆德始终沉默,只是目光轻轻落在哈莉姆身上。
沈燎低笑出声,七星珠的银辉扫过重甲人的弯刀,刃口处隐现的金光在阴影里格外刺眼:“你说反了。”
重甲人转头:“什么?”
“这刀上有圣气。”沈燎的指尖虚点过弯刀,“纯白树封印着光明神的力量,只有亲手砍断树干的人,刀刃才会沾染这种气息。若只是旁观,再近也沾不上半分。”
他又看向哈莉姆,银辉掠过她苍白的脸颊:“何况巫女身上有死气。肤色比尸身更淡,呼吸时胸口几乎不动,连血脉流动都比常人慢上数倍,这不是活人该有的状态,她分明死过一次。”
沈燎的目光转回重甲人身上,笑意里满是讥诮:“一个陌生的流浪小子,怎会为了死去的姑娘冒险砍树?能让人为之赌上一切的,从来只有至亲。”
“是你自己砍断了纯白树。”这句话像重锤砸在重甲人身上,他踉跄着后退,弯刀在手中剧烈颤抖。
哈莉姆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又诡异,在大厅里层层回荡。
她抬手扯开脸上的纱幔,露出毫无血色的面容,紫环瞳孔里却闪着兴奋的光:“说得没错,他总是这样,喜欢把自己藏在谎言里。”
“那年我染了恶疾,药石罔效。”她走到重甲人面前,指尖划过他的肩甲,“他跪在光明神的祭坛前三天三夜,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可祭坛连半点金光都没亮过,光明神嫌弃他满身黑暗,不肯救我。”
重甲人埋下头,玄铁面罩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声音闷闷传来:“你的寿命本就该尽了......”
“所以你就去找了黑暗神。”哈莉姆打断他,笑容里带着残忍的清晰,“用唤神言与黑暗神交易,以砍断纯白树、释放黑暗力量为代价,换我从棺木里爬出来。那些日子你守在我床边,喂我喝用黑气熬的汤药,看着我皮肤一点点恢复温度,还骗我说只是大病初愈。”
她转头看向马赫穆德,眼神柔和了些许:“马赫穆德只是碰巧撞见你砍树,他赶回来时,我已经活过来了。
哈莉姆的笑容慢慢淡去,紫环瞳孔里映出大厅外萧瑟的景象:“活过来的第三个月,我走出城堡,看见路边全是啃树皮的孩子,妇人抱着死去的婴儿坐在断墙下。黑暗神的力量在泥土里滋生,地里长不出庄稼,连河水都带着腥气。”
马赫穆德抬手按在腰间的经文木牌上,木牌边缘的阿拉伯文在黑气中泛着微光:“我们开始收集散逸的黑暗力量。她念动唤神言时,那些附在人身上的黑气会主动缠上她的指尖,不像其他人要用蛮力镇压。”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我用家族传下的经文辅助,把黑气凝成珠子,装在陶罐里。”
“我不准他们这么做!”黑金重甲人突然嘶吼,玄铁面罩下的呼吸粗重,“黑暗神的力量已经和她的性命绑在一起,封印它就是杀她!”他的弯刀在石地上划出深痕,“我在他们必经的山谷设下陷阱,用黑暗力量召唤出尸群,可她只站在原地念诵唤神言,那些尸骸就全倒在了地上。她的力量比我强太多,强到我根本拦不住。”
哈莉姆的指尖划过手臂上淡淡的黑气纹路:“我们找到纯白树的残根,树芯里还剩着光明神的力量。我和马赫穆德跪在树根前,他念的经文,我诵唤神言,两种力量缠在一起,慢慢把散落在各地的黑暗神力量吸回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封印完成的那一刻,我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全被抽走了,视线越来越暗。”
“我抱着她的身体坐在树桩上。”马赫穆德的喉结滚动,眼眶泛红,“她的手凉得像冰,胸口再也没有起伏。他们都说封印是大义,可大义救不活我的爱人。我提起砍柴刀砍向残根,黑暗力量涌出来的时候,我听见她喊我的名字——她活过来了,可树桩下的黑气也成了牢笼。”
“第一次逃到戈壁边缘,他突然消失在我面前。”哈莉姆的指尖掠过自己苍白的脸颊,“等我跑回去,看见他趴在树桩旁咳嗽,嘴角全是黑血。后来我们试了无数次,每次走出十里地,他都会凭空瞬移回来,皮肤像被烈火灼烧般疼。”
黑金重甲人缓缓摘下玄铁面罩,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角的泪痕混着血痂:“是我的错,一开始就是我的错。可我只是想让她活着。”他的声音哽咽,“后来我也试过离开,结果摔在树桩前,甲片都摔碎了。这里的黑气已经和我们的性命连在了一起。”
三个人沉默地站着,黑气在他们脚边缠绕,像三条赎罪的锁链。
哈莉姆的身体微微摇晃,马赫穆德伸手扶住她,黑金重甲人别过脸,指节攥得发白。
沈燎突然抬手按住剑柄,七星珠的银辉猛地暴涨,将三人脚边的黑气逼退三尺。
他目光扫过哈莉姆苍白的脸,掠过马赫穆德泛红的眼眶,最后落在黑金重甲人布满悔恨的脸上,声音冷得像冰:“讲完了?”
三人同时抬头,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你们的凄美爱情?”沈燎的笑声里满是嘲讽,“你们一家子的狗血亲情爱情,本地百姓的命?谁的事儿,谁豁命上,你们凭什么用别人的命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