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栀院深谈劝放手，守心孤志誓不离
深秋的风卷着院子里的落叶，掠过光秃秃的栀子树枝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声的叹息。梦雨馫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怀里抱着向淼闻，指尖轻轻梳理着他额前的碎发——头发又长了些，遮住了部分眉眼，他没舍得剪，总觉得小闻醒了会闹脾气，说“长发才好看”。
“今天天气有点凉，给你加了件薄外套。”梦雨馫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枯叶，他低头将下巴抵在小闻的发顶，感受着那微弱的体温，“你以前最怕冷，深秋就裹得像个小粽子，还说‘雨馫你抱抱我，比外套暖和’。”
脚边的“十五”和“余生”蜷缩在一起，橘色的“十五”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小闻，白色的“余生”则将脑袋埋进梦雨馫的裤腿，像是在安抚他。梦雨馫摸了摸“余生”的头，眼神里满是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固执的温柔：“它们也想你醒过来，每天都守在你身边，等你跟它们玩。”
书桌上摊着小闻未画完的栀子花海，梦雨馫昨天又补了几笔，中央那朵花的轮廓渐渐清晰，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是小闻独有的笔触，带着细碎的温柔，是他模仿不来的。“等你醒了，把这朵花补完好不好？”他轻声说着，指尖拂过画纸，“你画的栀子花，才有灵魂。”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上官曦提着保温桶走进来，身上裹着厚厚的围巾，脸色比往日更苍白些。她看着藤椅上相拥的两人，看着梦雨馫眼底的红血丝和下巴上的胡茬，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上官曦将保温桶放在石桌上，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幅未完成的栀子花海，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这是小闻结婚前开始画的，说要画满整个院子的栀子花，挂在客厅当装饰。”她的声音里满是哽咽，指尖轻轻拂过画纸，“那时候他总说‘妈妈你看，我要把雨馫画在花海里，让他永远陪着我’。”
梦雨馫抱着小闻转过身，眼神里满是怀念：“他画了很久，结婚后还在画，每次画累了就靠在我怀里，说‘雨馫你看，我们以后的日子，就像这栀子花一样，香香的，暖暖的’。”
“是啊，暖暖的。”上官曦擦了擦眼泪，走到藤椅旁，轻轻摸了摸小闻的脸颊，“他小时候就盼着有个温暖的家，盼着有人疼他，后来遇到你，他以为终于等到了，可没想到……”
她的话没说完，却让空气瞬间变得沉重。梦雨馫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没想到小闻会经历这么多痛苦，没想到幸福的日子这么短暂，没想到现在会陷入这样漫长的沉睡。
“我给你熬了点鸡汤，你喝点吧。”上官曦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你最近瘦了太多，脸色也不好，再这样下去，小闻醒了会心疼的。”
梦雨馫摇了摇头，视线依旧落在小闻脸上：“我不饿，等会儿再喝。你坐，我去给你倒杯茶，是去年晒干的栀子花瓣泡的。”
上官曦坐在石凳上，看着梦雨馫的背影，心里的挣扎越来越强烈。她来之前想了很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她不能再看着梦雨馫这样耗下去，他还年轻，不该把一辈子都耗在一个可能永远不会醒的人身上。
梦雨馫端着茶回来时，看到上官曦正低头抹眼泪，心里一紧：“阿姨，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上官曦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里满是心疼和决绝：“雨馫，我们谈谈吧，关于小闻。”
梦雨馫心里咯噔一下，隐约察觉到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将小闻轻轻放在藤椅上，盖好毯子，坐在上官曦对面：“阿姨，你说。”
“雨馫，你太苦了。”上官曦的眼泪掉得更凶，“从你找小闻的十五年，到他昏迷的这十年，再到现在他成了植物人，你守了他这么久，熬了这么久，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才三十岁，头发都白了几根，眼睛里的光都快没了……”
梦雨馫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你爱小闻，我知道你放不下。”上官曦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可小闻他……他可能永远不会醒了。医生说过，植物人醒过来的概率微乎其微，你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你的人生还长，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该被小闻困住。”
“阿姨，你想说什么？”梦雨馫的声音沙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上官曦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雨馫，放弃吧。把小闻交给我，我用余生来照顾他，我是他妈妈，这是我该做的。你……你去过自己的生活，找个能陪你好好过日子的人，别再守着一个没有希望的人了。”
“放弃？”梦雨馫猛地站起来，茶杯“哐当”一声撞在石桌上，茶水溅了出来，他的眼神里满是惊诧和不敢置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阿姨，你让我放弃小闻？你知道我找了他十五年吗？你知道我守了他五年吗？你知道他是我的命吗？”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眶瞬间红了。他从未想过，上官曦会说出“放弃”这两个字，在他心里，上官曦和他一样，都在盼着小闻醒过来，都在坚守着这份希望。
“我知道！我都知道！”上官曦也站起来，声音里满是崩溃的心疼，“我知道你找了他十五年，知道你守了他五年，知道他是你的命！可我更知道，你有多苦！你每天熬粥、擦身、讲故事，对着一个不会回应的人说话，你夜里偷偷哭，你身体越来越差，你以为我看不到吗？”
她指着梦雨馫的手臂，那里还留着小闻失控时抓伤的疤痕，还有照顾小闻时不小心磕碰的印记：“这些伤，这些苦，你从来不说，可我都看在眼里！雨馫，你不是铁打的，你会累，你会垮！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毁了！”
“毁了？”梦雨馫的声音里满是嘲讽，眼泪却掉了下来，“没有小闻，我才是真的毁了！十五年前，我以为他不在了，我像行尸走肉一样过了十五年；五年前他昏迷，我守着他，等着他醒过来，那是我活下去的希望；现在他虽然沉睡，可他还在我身边，他还有呼吸，我怎么能放弃？”
他走到藤椅旁，紧紧握住小闻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阿姨，你还记得我们重逢那天吗？在孟家的联姻现场，我看到他站在角落，眼神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我毫不犹豫地推开所有人，带着他跑了出去。那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让他离开我。”
“我们结婚那天，院子里的栀子花开得最旺，他穿着白色的礼服，笑着对我说‘雨馫，我们永远在一起’。”梦雨馫的声音里满是哽咽，“他失控的时候，抱着我说‘雨馫别离开我’；他清醒的时候，靠在我怀里说‘雨馫我好怕’；他现在沉睡，可他的手还会偶尔动一下，他还能感受到我，我怎么能放弃？”
“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不觉得苦。”他转过身，看着上官曦，眼神里满是坚定的执拗，“熬粥的时候，我能想起他等粥时的样子；擦身的时候，我能想起他闹脾气的样子；讲故事的时候，我能想起他认真听的样子。这些回忆，支撑着我走下去，只要他还在，我就不觉得苦。”
“你说让我找个能陪我过日子的人，可除了小闻，我谁也不要。”梦雨馫的声音里满是决绝，“这辈子，我只爱他一个人，只守着他一个人。他醒过来，我陪他过一辈子；他不醒，我就守他一辈子，直到我走不动的那天。”
上官曦看着梦雨馫坚定的眼神，看着他紧紧握着小闻的手，看着他脸上的眼泪和固执，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她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只是心疼你，我只是怕你撑不住！小闻是我的儿子，我也想他醒过来，可我更怕你把自己熬垮了，到时候我怎么向小闻交代，怎么向你爸妈交代？”
“阿姨，我懂。”梦雨馫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满是温柔的坚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能放弃。小闻需要我，这个家需要我，我必须撑下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因为我要等着小闻醒过来，我要陪他看栀子花开。”
“你真的……不后悔吗？”上官曦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不后悔。”梦雨馫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笃定，“从遇到小闻的那天起，我做的所有决定，都不后悔。守着他，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上官曦看着他的样子，终于明白，梦雨馫对小闻的爱，早已深入骨髓，融入血脉，不是“放弃”两个字就能动摇的。她擦干眼泪，站起身，走到藤椅旁，握住小闻的另一只手：“好，我不劝你了。以后我们一起守着他，你累了，就告诉我，我来替你。”
“谢谢你，阿姨。”梦雨馫的声音里满是感激，眼泪又掉了下来，却带着一丝释然的温暖。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给落叶和栀子树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梦雨馫抱着小闻坐在藤椅上，上官曦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小闻的旧画，轻声讲着他小时候的事。
“小闻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自己熬栀子粥，结果把锅烧糊了，还差点烫到手。”上官曦的声音里满是怀念，“他吓得哭了，说‘妈妈我是不是很没用’，你皓宇叔叔抱着他，说‘我们小闻最棒了，敢尝试就是好孩子’。”
“他小时候就很懂事，知道我身体不好，总帮我做家务。”她笑着说，“有次我发烧，他端着水给我吃药，还说‘妈妈你好好休息，我来照顾你’，那时候我就想，我这辈子有这么个儿子，值了。”
梦雨馫静静地听着，时不时低头吻吻小闻的发顶，眼神里满是温柔。“等他醒了，我们一起听你讲他小时候的事，好不好？”他轻声对小闻说，“你肯定会闹脾气，说‘妈妈你怎么总说我小时候的糗事’。”
上官曦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酸涩却又带着一丝希望。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艰难，可只要他们一起坚守，只要小闻还在，就总有希望。
天色渐暗，上官曦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她拍了拍梦雨馫的肩膀：“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明天我给你们带糖糕，小闻爱吃的那种。”
梦雨馫点了点头，抱着小闻目送她离开。院子里只剩下他和小闻，还有“十五”和“余生”。他低头看着小闻安静的睡颜，轻声说：“小闻，你听到了吗？妈妈不劝我放弃了，我们一起守着这个家，等着春天到来，等着栀子花开，好不好？”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掌心传来一丝微弱的力度——小闻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虽然只有一下，却清晰地触到了他的掌心。梦雨馫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小闻的手，声音里满是颤抖：“小闻！是你吗？你听到我说话了对不对？再动一下，好不好？”
小闻依旧静静地躺着，睫毛在暮色中泛着浅淡的影，没有再动。可梦雨馫却笑了，眼泪掉在小闻的手背上，温热而坚定：“没关系，我等你，多久都等。我知道你在努力，我知道你不会放弃我，就像我不会放弃你一样。”
夜色渐浓，院子里的灯亮了起来，柔和的光线落在两人身上，落在未完成的画纸上，落在满院的落叶上。梦雨馫抱着小闻，坐在藤椅上，轻声给他讲着今天的事，讲着上官曦的话，讲着院子里的落叶，讲着对明天的期待。
他不知道小闻什么时候会醒，不知道这场守护还要持续多久，可他知道，只要他还在，只要爱还在，就总有一天，沉睡的人会醒来，会再次靠在他怀里，笑着说“雨馫，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