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雪落丰年碎2

所有能想到的法子，大伙都一股脑儿试过了。男人们蹲在地头抽闷烟，把烟蒂按灭在龟裂的土缝里；女人们无声的站在自家男人身后，暗淡无光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希望破灭后的绝望在村子上空萦绕，沉默使整个村子的绝望到了崩溃的边缘。

现实的是残酷它击碎了一切幻想，终究是毫无办法，只能眼巴巴地盼着开春冰雪消融之后，地里还能有多少收成，哪怕只是寥寥无几，也总比颗粒无收要强上一些。

这场天灾，把村里的精气神儿都抽干了。往年这会儿，打谷场上的笑声能掀翻屋檐，连麻雀都懒得在枝头叽喳。可今年，就连狗都蔫头耷脑地趴在墙根，尾巴扫起的尘土里，裹着说不尽的沉闷。

直到有一天，地邻踩着满地霜花登门而来，人还没进门，那大嗓门带着欢喜传来："兄弟，弟妹，告诉你们个好消息！镇上正在统计受灾情况呢，你们赶紧去报个名，听说能给些补贴，说不定明年种地的本钱就有着落了！"

我和吴云正吃饭，不早也不晚 ，听见这话，拿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后随后放下碗筷。这么大的惊喜，挺上头的，我赶忙追问道："能补贴多少啊？"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听说是先去报名登记。"地邻哈着白气，棉袄上的寒气让人感觉一丝冷意，"我这不是特地来叫你们一块去嘛。"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吴云，他二话不说，随手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外走："走，我跟你去。"

"行嘞，那咱这就走，有啥情况回来再说。"地邻应道，门帘掀起的瞬间，一股子北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在地上打了个旋儿。

"我去去就回。"吴云临出门时，棉袄扣子还敞着，"看看究竟是啥情况，能补贴多少。"

"好，去吧。"我嘴上应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炉子里的火舌舔着锅底，发出"噼啪"的声响，倒像是在催促着什么。思来想去，倒不如跟着去看个究竟，心里才踏实，唉。

一个多小时后，吴云踩着碎冰回来了。他的棉鞋上都是踩雪后没来得及化去的残雪，裤脚结着冰碴子。我抬头瞅见他的身影，急忙迎上前去，声音都变了调："怎么样？真有补贴吗？"

"有，还真有。"他一边跺脚一边说，睫毛上的霜花簌簌往下掉，"就是具体补贴多少还定不下来，相关政策还没完全下来呢，现在就是先登记上报。"

"那也挺好的呀。"我长舒了一口气，伸手帮他拍掉肩头的雪，"总比没人管没人问要强得多。"

怀揣着这份对补贴的期待，以及对未来生活的盼头，把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不知不觉间，年关就到了。

要是换作往年，这个时候村里早就热闹得炸开了锅——孩子们穿着崭新的衣裳，家家户户都飘出美食的香气，大伙东家进西家出，相互拜年。孩子们你追我赶，嬉笑打闹，大人们则凑在一块儿打麻将，怎么热闹怎么来。

可今年，却大不一样。也就只有那些还不懂忧愁的小孩子们，依旧在院子里疯跑着、欢笑着，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模样，大人们心里沉甸甸的郁气，才稍微散开了一些，仿佛从孩子们身上看到了些许希望，于是默默收拾起低落的心情，暗自想着：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吴云的姐姐也回娘家过年了。这年，过得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流程，却唯独少了那份该有的欢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话题总是不自觉地绕回到那场天灾上。

最后，我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话梳理了一番，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明年种地所需的启动资金，暂时不用太过发愁了。他姐姐他们姊妹几个不种地，没受这场灾害的影响，愿意凑钱给我们，不过到了秋天收成的时候，得把钱还上。毕竟有借有还，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除此之外，他们还提到了一个想法：与其守着这受灾的土地，不如出去打工闯荡闯荡，说不定在外面广阔的世界里，能遇上全新的机会，闯出一片不一样的天地。

村里哪家没有几个在外地的亲戚？多打听打听，或许真能找到合适的门路。我觉得这个主意着实不错，出去打工既能暂时避开外债的压力，又能尝试换一条路走，说不定会有新的转机，挺好的。

窗外的雪粒子砸在窗玻璃上，发出"簌簌"的声响。炉子里的火忽然"噼啪"一声爆响，火星子溅到地上，很快又熄灭了。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悄悄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