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般配值”零分的夜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城市的光污染在天际线晕染开一片模糊的橙红。

南宴琛蜷缩在宿舍上铺的角落里，笔记本电脑幽蓝的光映在他失焦的漂亮眼眸里，像两簇即将熄灭的星火。

屏幕上，赫然是校园论坛那个经久不衰的热帖标题——《理性讨论：林姩婷女神最终花落谁家？谁才配得上我林女神？》

帖子已经盖了上千楼。手指无意识地滑动滚轮，那些文字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他心窝里。

“姩婷这种级别的女神，感觉只有传说中隔壁B大的学神校草才勉强够格吧？颜值智商双顶配！”

“楼上+1，普通人站在她身边都自惭形秽好吗！感觉只有同样发光体才配并肩。”

“弱弱提名体育系那个185的御姐队长？感觉气场很合，女A女O也很香啊！”

“别闹，姩婷一看就是独美型！搞事业不香吗？男人只会影响她拔画笔的速度！”

“附议！女神独美！凡人退散！”

“没人觉得经常出现在婷姐身边的那个漂亮小男生挺可爱的吗？虽然感觉像弟弟……”

“噗，楼上认真的？那小孩（指南宴琛）看着就软乎乎的，跟姩婷不是一个画风好吗？保护欲不等于爱情！”

“就是，‘般配值’负分吧？感觉姩婷就是把他当需要照顾的邻家弟弟宠着。”

“般配值……负分？”南宴琛喃喃自语，指尖冰凉。

他猛地将页面拉到最下方，那里有一个发起不久的非官方投票：【你认为谁和林姩婷最般配？】

选项五花八门，有他听林姩婷提过的优秀学长学姐，有他见过的追求者，甚至还有几个虚拟的“理想型”。

而那个刺眼的“南宴琛（常出现在女神身边的弟弟）”选项后面，票数寥寥无几，孤零零地垫着底，旁边还有一个刺眼的百分比：0.7%。

零分……无限接近于零。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委屈、愤怒和不被认可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

他用力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才勉强把眼眶里汹涌的热意逼回去。

不是弟弟！他才不是弟弟！他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被她保护、被她哄着、被她摸头捏脸、占据了她所有温柔和耐心的南宴琛！是和她一起拿状元、一起演话剧、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开心或难过的南宴琛！

为什么？为什么在所有人眼里，他和林姩婷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名为“不般配”的鸿沟？

论坛里那些夸他“可爱”、“漂亮”的评论，此刻都像是一种温柔的嘲讽，将他定位在一个永远无法与她并肩的“观赏品”位置上。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喘不过气。

南宴琛烦躁地合上笔记本，屏幕熄灭，宿舍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微弱的光勾勒出他蜷缩的轮廓。

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刺耳的声音。

黑暗中，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幼儿园时，那个总是抢他玩具的小胖子被林姩婷叉腰凶走，她牵起他的手说：“小漂亮别怕，我保护你。” 那时她的手掌很小，却那么暖，那么有力。

小学他被高年级嘲笑“娘娘腔”时，是林姩婷挡在他面前，冷着小脸说：“他比你们都好看，也比你们都善良，再欺负他试试？”

初中他因为数学考砸在操场角落掉眼泪，是她找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捏了捏他哭红的脸颊，递过来一块他最喜欢的草莓蛋糕。

高中运动会，他突破人群跑到终点给她送水，她接过时眼睛弯弯的，揉着他的头发说：“琛琛真贴心。”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都成了背景音。

还有《睡美人》彩排后，他鼓足勇气问她为什么不亲他，她认真解释“不想冒犯你，对你名声不好”时，那份珍视带来的悸动，至今想起心口依然滚烫。

这些点点滴滴，这些只属于他和林姩婷的、独一无二的羁绊和亲密，难道在别人眼里，就只配得到一个“般配值零分”的评价吗？

难道只有轰轰烈烈、旗鼓相当才叫爱情？他和林姩婷之间那种渗透到骨子里的默契、依赖和细水长流的温暖，就不值一提吗？

委屈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他想起自己每次兴冲冲跑去美院找她，那些落在自己身上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一丝丝“不过如此”意味的目光；想起那个当众给林姩婷献花的富家女，看向自己时那种带着优越感的轻蔑；想起今天下午在林姩婷教室外，看到她和那位据说才华横溢的学长讨论画稿时，两人靠得那么近，言笑晏晏，似乎有说不完的专业话题……

而他，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门外。

一股强烈的自我怀疑席卷了他。是不是……真的像论坛里说的那样，自己太“软”了？不够强大？不够耀眼？配不上那么优秀的林姩婷？她对自己的好，真的只是出于习惯性的照顾和保护欲？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他猛地坐起身，黑暗中摸索到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颤抖，点开论坛那个投票页面的截图，又点开林姩婷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只她画的、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咪，和他头像上那只追着蝴蝶的猫咪是一对。

他盯着对话框，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很久。

发送这个截图，像什么呢？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孩子，举着不及格的试卷，向大人讨要一句安慰。很幼稚，很没出息。

可是心口的酸胀和那种被全世界否定的恐慌感，快要将他淹没了。

他需要一个锚点，一个来自她的、能将他从这片名为“不般配”的冰冷海域中拉出来的锚点。

终于，冲动压过了理智。

他用力按下了发送键。

图片瞬间传了过去。

紧接着，像是怕自己后悔，又像是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飞快地在对话框里打下几行字，甚至来不及细想措辞：

【南宴琛】：[投票截图.jpg]

【南宴琛】：姩婷……

【南宴琛】：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南宴琛】：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你？

消息发送出去的那一刻，南宴琛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手机脱手掉在枕边。

他把自己重重摔回床上，拉高被子蒙住头，身体微微颤抖。

巨大的羞耻感和更深的不安攫住了他。

他在做什么？他在向林姩婷索要什么？一份关于他价值的证明吗？万一……万一她也觉得……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宿舍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每一秒的等待都像被拉长成一个世纪，在黑暗中无限煎熬。

他甚至开始后悔，不该发这些的，太矫情了，太不像个男人了（在这个女尊社会里，他更觉得自己“不够格”的情绪被放大）。

林姩婷会不会觉得他无理取闹？会不会觉得他太脆弱太不成熟？

就在他几乎要被自我厌弃的情绪吞噬时——

“叮咚。”

特别设置的、独属于林姩婷的清脆消息提示音，像一道光，骤然划破了沉重的黑暗。

南宴琛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摸到手机。

屏幕亮起，幽光照亮了他写满紧张和脆弱的脸庞。

微信对话框里，林姩婷的头像旁，安静地躺着一条最新回复。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敷衍的安慰，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包。

只有一行字，简单、清晰、带着她一贯沉稳的力量感，像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在他心底激起汹涌的、滚烫的暖流：

【姩姩】：小漂亮，看什么乱七八糟的。

【姩姩】：你是我的满分。

“你是我的满分。”

短短六个字，像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瞬间驱散了南宴琛心中所有的阴霾、委屈和自我怀疑。

那沉甸甸压在心口的巨石，被这温柔而坚定的力量轻轻托起，粉碎成齑粉。

他呆呆地看着那行字，一遍，又一遍。眼眶里积蓄了许久的温热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迹。

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伤心的泪水，而是被巨大的安心感冲击出的热流。

什么投票，什么“般配值”，什么论坛的闲言碎语……

在林姩婷这句斩钉截铁的“满分”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值一提。

她不需要用世俗的标准来衡量他，在她独一无二的评分体系里，他南宴琛，就是那个无可替代的、唯一的满分。

一股暖流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指尖的冰凉。

他吸了吸鼻子，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笑容带着泪痕，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动人。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跳动，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雀跃和浓得化不开的依恋：

【南宴琛】：真的吗？[小猫探头.jpg]

【南宴琛】：满分是多少分呀？

几乎是秒回。

【姩姩】：没有上限。

【姩姩】：南宴琛专属评分系统，你就是最高标准。

看着这句“你就是最高标准”，南宴琛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泡进了温热的蜂蜜里，甜得发胀，软得一塌糊涂。

他抱着手机，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带着哭腔却无比满足的喟叹。

刚才那些自我否定的阴郁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珍视、被独一无二地肯定的巨大幸福。

他忍不住又发了一条：

【南宴琛】：那……那论坛上说的那些……

【南宴琛】：说我是弟弟……说我们不般配……】

这次，林姩婷的回复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以及对他这种患得患失的无奈纵容：

【姩姩】：南宴琛。

【姩姩】：看着我的眼睛（语音）。

南宴琛下意识地点开那条语音。

林姩婷清冽又带着独特温柔质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地响在寂静的宿舍里，每一个字都像敲在他心尖上：

“别人的话，你一个字都不需要听进去。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够了。”

“你不是什么弟弟，你是我从小守护到大的小漂亮，是和我一起拿状元、一起演戏、会因为我一句话就开心得呲着小牙傻笑的南宴琛。”

“至于般配？”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却足以让宴琛心跳加速的笑意和笃定，“我说配，那就是绝配，顶配，天仙配。懂了吗，小哭包？”

“小哭包”三个字带着熟悉的亲昵和调侃，瞬间击溃了南宴琛最后一丝防线。

他破涕为笑，脸颊滚烫，手指飞快地打字：

【南宴琛】：懂了！[小猫疯狂点头.jpg]

【南宴琛】：姩婷最好！最喜欢姩婷了！

发完这条，他把手机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能隔着屏幕感受到另一端她的温度。

窗外的霓虹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论坛上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在心墙之外。

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林姩婷那句“满分”和“天仙配”，像最坚实的堡垒，将他稳稳地守护在其中。

然而，这份被安抚的甜蜜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的不安悄然滋生。

林姩婷的肯定像一剂强效药，暂时缓解了他的“症状”，却未能根除那名为“占有欲”和“安全感”的病源。

她太好了，好到让他患得患失。

今天能用一句话安抚他，那明天呢？后天呢？当更多优秀的人出现在她身边，当那些“般配论”的声音持续不断……

他能永远这样笃定地相信她的“专属评分系统”吗？那份需要不断被确认的心意，如同潜伏的暗流，在甜蜜的表象下，悄然涌动。

今晚的“满分”宣言治愈了表面的伤口，却也为下一场因“眼见为实”的误会而引爆的风暴，悄悄埋下了引线。

他满足地闭上眼睛，却不知，下一场让他心碎的“眼见为实”，已经在不远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