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镜头里的独占欲
秋日的阳光透过层叠的银杏叶，筛下细碎的金箔，铺满了美术学院后山那片静谧的草坪。
林姩婷支着画架，坐在一张便携小凳上，调色盘搁在膝头，神情专注地描绘着眼前层林尽染的景致。
她微微蹙眉，时而蘸取颜料，时而后仰眯眼审视画布，周身散发着一种沉浸于创作世界中的疏离感，仿佛与周围嬉闹的学生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
阳光亲吻着她垂落的几缕发丝，在她白皙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美得像一幅定格的油画。
而在不远处一棵粗壮的银杏树后，南宴琛正半蹲着身体，举着他那台视若珍宝的专业相机。
镜头，却并非对准满目的金黄，而是牢牢锁定了画架前的林姩婷。
他的心跳得有些快，指尖因为紧张和一种隐秘的兴奋而微微发烫。
取景框里，林姩婷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被放大：她思索时轻咬下唇的无意识动作，调色时手腕优雅的弧度，目光在画布与实景间流转时专注的眼神……
这些旁人难以捕捉的瞬间，在他眼中都弥足珍贵。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光圈和快门速度，屏住呼吸，捕捉她抬手拢发时，阳光在她指缝间跳跃的刹那。
“咔嚓。” 极其轻微的快门声淹没在秋风的沙沙声里。
南宴琛看着预览屏里那张近乎完美的照片——林姩婷微微侧头，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眼神清澈而深远，仿佛能穿透画布，直抵人心。
他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像被蜜糖填满，充满了独占这份美好的窃喜。
“我的姩婷，真好看。只有我的镜头，才能这样完整地拥有她。”
这个念头带着点孩子气的霸道，却让他无比满足。
他换了个角度，想再拍一张林姩婷低眉调色的特写。
刚按下快门，旁边传来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和低笑。
“快看那边，林学姐的‘专属摄影师’又来了！”
“啧，真是风雨无阻啊，每次林学姐出来写生都能看到他。”
“长得是真漂亮，跟个小王子似的，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感觉好粘人啊，像个离不开姐姐的小奶狗弟弟？你看他那偷拍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啧啧。”
“弟弟”两个字像两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南宴琛的耳朵里。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举着相机的手臂也微微发沉。
他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几个穿着美院校服、看起来是大一新生的女生正挤在一起，朝他这边指指点点，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种让他极其不舒服的调侃意味。
一股混杂着委屈、羞恼和强烈不甘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脸颊发烫。
他不是弟弟！他讨厌这个称呼！仿佛这个称呼就把他和林姩婷的关系永远钉死在了“照顾者与被照顾者”的位置上，抹杀了他们之间十几年相伴的深度和他心底那份日益清晰、滚烫的爱意。
她们懂什么？她们根本不知道他和林姩婷经历过什么！
他攥紧了相机带，指节微微泛白，想上前反驳，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涩得发不出声音。
只能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女生一眼，眼神里带着少有的锋利和警告。
那几个女生被他看得一愣，讪讪地收了声，互相拉扯着快步走开了。
但那份憋屈感却留了下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南宴琛没了继续拍照的心情，他烦躁地收起相机，背靠在粗糙的树干上，胸口闷得发慌。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只是她的弟弟？我们明明一起长大，我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在意她！”
他挫败地垂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校园论坛APP的推送提示。
他本不想看，但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首页一个飘红的帖子标题瞬间刺入眼帘：
【美院之光】女神林姩婷秋日写生侧影！新晋跟拍小王子视角绝了！[多图]
南宴琛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带着不祥的预感点开帖子。
主楼赫然贴着他刚才偷拍林姩婷的几张照片！角度、光线都捕捉得极好，林姩婷在画架前的专注和那份独特的美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拍照的人显然技术不俗，审美在线。
然而，下面的评论却像一盆盆冷水，兜头浇下：
【1L】：沙发！女神美出新高度！这构图这光影，绝了！
【2L】：啊啊啊姩婷学妹杀我！这专注的眼神，awsl！
【3L】：等等，这视角…又是那个摄影系的漂亮小学弟拍的？他真是林学妹的御用摄影师啊？
【4L】：回楼上，是的！基本每次林女神在公共场合画画，都能看到他举着相机在旁边，像个小护卫。
【5L】：“女神弟弟”这摄影技术是真不错啊！ 把学姐拍得这么仙！感觉比上次论坛里那个号称专业人像的拍得好多了。
【6L】：弟弟？楼上真相了！确实像个小跟屁虫弟弟，又乖又粘人，还自带专业技能，羡慕了。
【7L】：“弟弟”视角果然独特，充满了对姐姐的崇拜感？哈哈，不过拍得是真好看！
【8L】：只有我觉得这个学弟看学姐的眼神有点……嗯，过于专注了吗？不像弟弟看姐姐。
【9L】：回8楼：别想太多！漂亮弟弟对漂亮姐姐的崇拜不是很正常？而且林女神那种级别的，弟弟有点小迷恋也理解啦！
【10L】：同意楼上，“弟弟滤镜”罢了。 女神独美！弟弟技术好就多拍点造福大众吧！
“弟弟”，“小护卫”，“跟屁虫”，“崇拜感”，“弟弟滤镜”……
这些词像密密麻麻的针，反复扎在南宴琛的心上。
尤其是那个被点赞顶到前面的热评——“‘女神弟弟’这摄影技术是真不错啊！”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嘲笑，狠狠刺伤了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他辛辛苦苦捕捉的、饱含着他对林姩婷独一无二视角和浓烈情感的影像，在别人眼里，仅仅被定义成了“弟弟的技术不错”？
她们欣赏着林姩婷的美，赞叹着他的技术，却彻底无视了他镜头背后那份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感，甚至将他最珍视的情感联系，轻飘飘地归结为“弟弟的崇拜”！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南宴琛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那些论坛上的字句仿佛变成了尖锐的嘲笑声，在耳边不断放大、回响。
“啊——！” 一声压抑着愤怒和崩溃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冲出。
他猛地扬起手臂，将那台承载了他无数热爱、也刚刚记录下心爱之人最美瞬间的相机，狠狠砸向地面！
“砰——哗啦！”
相机与坚硬的地面猛烈撞击，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巨响。
黑色的机身瞬间变形，昂贵的镜头玻璃碎裂开来，镜片和细小的零件四散飞溅，在金色的落叶上显得格外刺眼。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不远处的林姩婷。
她画笔一顿，猛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她的小漂亮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站在那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得吓人，那双总是盛着星光的漂亮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地上那堆相机残骸，里面翻滚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痛苦、愤怒和绝望。
碎裂的镜片反射着阳光，像他此刻破碎的心情。
“琛琛！”林姩婷的心瞬间揪紧，她丢下画笔，几乎是飞奔过去。
她冲到南宴琛面前，双手捧住他冰凉的脸颊，强迫他看向自己。“琛琛！看着我！发生什么事了？伤到没有？”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迅速扫过他全身，确认没有外伤，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看到他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样子，心又高高悬起。
脸颊上传来的温暖触感和熟悉的呼唤，像一道微光劈开了南宴琛眼前的黑暗。
他空洞的眼神终于聚焦到林姩婷写满担忧的脸上。
所有的委屈、愤怒、不被理解的痛苦在这一刻决堤。
“她们…她们都说我是你弟弟…”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破碎的哽咽，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论坛…说我拍得好…说我是‘女神弟弟’…说我只是崇拜…说我是小跟屁虫…呜…我不是！我不是弟弟！姩婷…我不是！”
他像个终于找到家长告状的孩子，语无伦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他紧紧抓住林姩婷捧着他脸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林姩婷瞬间明白了。
又是论坛，又是那些无聊的标签！看着心爱的人因为这种误解哭得如此伤心绝望，甚至不惜毁掉自己最心爱的相机，一股强烈的怒火和心疼在她胸腔里交织燃烧。
“谁说的？”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山雨欲来的冷冽，目光锐利地扫向周围。
几个还在附近探头探脑的学生被她冰冷的视线一扫，吓得立刻缩回了脑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眼前这个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小哭包。
她用指腹温柔又用力地擦拭他脸上的泪水，但那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擦不完。
“看着我，南宴琛。” 姩婷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捧着他的脸，让他湿漉漉的眼睛直视自己，“听好了，我只说一次：你，南宴琛，从来就不是我的‘弟弟’。”
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南宴琛。”
“是五岁起就跟在我身后的小尾巴南宴琛。”
“是会把最好吃的糖分我一半的小馋猫南宴琛。”
“是哭唧唧也要和我上同一所高中的小哭包南宴琛。”
“是演我的睡美人的南宴琛。”
“是和我一起拿状元、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南宴琛！”
她每说一句，南宴琛的抽泣就微弱一分，泪水朦胧的眼睛里，绝望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微光取代。
林姩婷看着他渐渐平静下来的样子，心中稍安，但那份被冒犯的不悦并未消散。
她环顾四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足以让附近竖着耳朵的人都听到：
“至于那些人怎么看，怎么说‘弟弟’还是什么别的…” 她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带着一丝冷意和绝对的掌控感，目光扫过之处，无人敢与她对视，“那都是她们的看法。”
这句话掷地有声。
南宴琛彻底呆住了，忘记了哭泣，只是睁着那双湿漉漉、红彤彤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姩婷。
她眼底的怒火是为了他，她话语里的维护是如此霸道直接。
那句“那都是她们的看法”，像一道惊雷，劈散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和委屈。
林姩婷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心尖软得一塌糊涂，又带着点无奈。
她松开捧着他脸的手，转而用力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动作带着安抚，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相机的事，回头再说。” 她弯腰，小心地避开锋利的碎片，捡起相机严重变形的残骸，放进自己随身的帆布袋里，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为他心疼。
然后，她极其自然地牵起南宴琛冰凉的手，紧紧握住，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暖和他。
“走了，小哭包。” 她拉着他，转身离开这片狼藉的银杏林，步伐沉稳，“眼睛哭肿了，丑。”
南宴琛被她牵着，踉跄地跟上，手心传来的温暖和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他冰冷的身体。
他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姩婷那句霸道的维护和“眼瞎”的评价还在耳边回响，心跳快得不像话，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向上弯起。
刚才砸相机时的绝望和愤怒，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甜蜜和安全感取代。
他悄悄反手握紧了林姩婷的手，像小时候依赖她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
林姩婷感受到他回握的力道和变得轻快的脚步，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走出几步，她忽然微微侧头，靠近南宴琛还泛着红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低地说了一句，带着点恶作剧般的警告和浓浓的占有欲：
“下次再敢这么糟蹋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我的小漂亮。”
“我的”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
南宴琛的耳朵“唰”一下变得通红，一直蔓延到脖颈。
他飞快地瞥了林姩婷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嘴角的弧度却咧得更大了，像只偷吃到蜜糖的小狐狸，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崩溃模样。
他紧紧挨着林姩婷，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儿挂在她身上。
论坛？评论？摔坏的相机？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知道，姩婷的手很暖，林姩婷说他是她的。
这就够了。
至于论坛的喧嚣……南宴琛看着林姩婷线条优美的侧脸，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他需要更直接、更无法让人误解的证据。
也许……是时候定制那对刻着他们名字缩写的情侣手链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感觉心跳又快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