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森林的暗示
第二章：森林的暗示
马车在蜿蜒的山道上颠簸了三日，终于抵达了九嶷山北麓的落霞村。村子依偎在一片苍翠的竹林边，青瓦土墙的屋舍错落有致，几条潺潺流淌的小溪穿村而过，溪边长满了青苔，空气中浮动着湿润的泥土与竹叶的清香。
林岚在村口的老榕树下下了车，付了车钱，看着马车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山道尽头。她背着行囊站在树荫里，打量着这个宁静的村落。此时正是午后，村里的狗趴在路边打盹，几位老人坐在自家门槛上抽着旱烟，目光平和地望着外来的她，带着几分好奇，却并无恶意。
“姑娘是来寻亲的？”一位坐在榕树下编竹篮的老婆婆率先开口，她的声音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沙哑，却透着温和。
林岚走上前，笑着摇了摇头：“婆婆好，我是来游山的，想在村里歇歇脚，不知道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老婆婆放下手中的竹篾，上下打量她一番：“游山？这九嶷山有啥好游的，里头深着呢，迷了路可就出不来了。”她指了指村东头一间矮房，“要说落脚，村东头的哑叔家有空房，他性子好，你去问问。”
林岚道了谢，顺着老婆婆指的方向走去。哑叔家的院子用竹篱笆围着，里面种着几畦青菜，一只大黄狗趴在篱笆边，见有人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又懒洋洋地垂下头。林岚轻轻敲了敲木门，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约莫四十多岁的汉子走了出来，他眉眼憨厚，看到林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比划着询问，果然是位聋哑人。
林岚拿出纸笔，写下自己想借住的想法。哑叔看完，笑着点了点头，热情地将她引进屋。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靠墙摆着一张木板床，窗边放着一张旧木桌，推开窗就能看到屋后连绵的青山。
安顿好后，林岚谢过哑叔，背着布包走出院子，想在村里打听些关于九嶷山的事。她沿着溪边慢慢走，看到一位正在洗菜的大婶，便上前搭话：“大婶，向您打听个事，这九嶷山里头，是不是有特别的石头？”
大婶直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水：“特别的石头？山里石头多了去了，奇形怪状的不少。不过要说怪，倒是有个地方，老人们说那里的石头会‘说话’。”
“会说话？”林岚心中一动，“那是在哪儿？”
“就在黑风口往里走，有片老林子，”大婶往南边指了指，“听说那里的石头夜里会响，像是有人在叹气。不过那地方邪乎得很，十几年前有个外乡人进去想挖石头，结果再也没出来，后来就没人敢去了。”
林岚记下“黑风口”这个地名，又问：“那片林子里的树，是不是和别处不一样？”
“可不是嘛，”大婶点点头，“那里的树长得特别密，枝桠都缠在一块儿，太阳都照不进去。而且树皮上还有些怪怪的印子，像是虫子爬的，又像是人刻的，没人看得懂。”
这正与《草木记》里的纹路对上了！林岚按捺住心中的雀跃，又向大婶问了些去黑风口的路，大婶反复叮嘱她千万不要轻易进去，林岚笑着应下，心里却已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去探探。
第二天清晨，林岚背上水和干粮，将那片回音木的枯叶和《草木记》仔细收好，又向哑叔比划着说去附近走走，便按照大婶指的路往黑风口去。出了村子，山路渐渐陡峭，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阳光被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点，落在地上随风吹动，像是跳动的精灵。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道狭窄的山口，风从山口穿过，发出呜呜的声响，想必这就是黑风口了。过了山口，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树木果然比外面浓密数倍，粗壮的树干交错纵横，藤蔓像巨蟒般缠绕其上，地上积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林岚放慢脚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树木。这里的树大多是她叫不出名字的古树，树皮粗糙厚实，凑近了看，果然能看到上面布满了奇异的纹路——有的像波浪，有的像螺旋，还有的像是无数细小的箭头，指向同一个方向。她拿出《草木记》，翻到画着纹路的页面比对，发现书中的图案竟与树皮上的纹路如出一辙，只是更为简略。
“难道这些纹路真的是在指引方向？”林岚喃喃自语，顺着纹路指向的方向往前走。走了约半里地，她忽然发现前方的几棵树有些异常——它们的树干上，纹路比别处更深，像是被人用利器刻过，而且每棵树的纹路末端，都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撞击形成的。
她走到一棵树下，蹲下身查看那个凹陷，指尖刚触碰到树干，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木头摩擦的声音。她猛地抬头，只见头顶的树枝轻轻晃动了一下，几片叶子悠悠落了下来。
“是谁？”林岚警惕地环顾四周，林中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皱了皱眉，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
正准备起身，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截断裂的树枝，树枝断面很整齐，不像是自然折断的。她捡起树枝，发现断面处也有一圈细密的纹路，与树皮上的图案相呼应。
就在这时，一阵“扑棱”声从头顶传来，一只羽毛呈蓝黑色的鸟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歪着头看着她，嘴里发出“啾啾”的叫声。林岚认得这种鸟，叫“蓝羽雀”，性子机警，通常只在人迹罕至的深林里出现。
蓝羽雀叫了几声，忽然展开翅膀，向密林深处飞去，飞了一段距离，又停下来回头看她，像是在引路。
林岚犹豫了一下，想起哑叔早上比划着让她不要走太远，又想起大婶说的外乡人失踪的事，但心中的好奇终究占了上风。她跟着蓝羽雀往前走去，鸟儿飞得不快，总能让她恰好跟上。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出现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中央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石头表面光滑，却布满了与树皮上相同的纹路，只是更为清晰，像是有人特意将纹路拓印在了石头上。
林岚走到巨石前，伸手触摸那些纹路，只觉得石头异常温润，不像普通石头那般冰凉。她顺着纹路的走向抚摸，当指尖划过最后一道螺旋纹时，巨石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嗡”声，像是回应她的触碰。
“真的有反应……”林岚心中一喜，从布包里拿出那片回音木的枯叶，试着将叶子上的叶脉与巨石的纹路对齐。奇妙的是，枯叶的叶脉竟与巨石上的一道纹路完美重合，仿佛本就是一体。
就在叶脉与纹路重合的瞬间，枯叶突然迸发出淡淡的绿光，随即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巨石之中。巨石上的纹路也随之亮起，发出柔和的青光，将周围的树林映照得一片朦胧。
林岚惊讶地后退一步，只见青光中，巨石上的纹路开始缓缓流动，像是活了过来，最终汇聚成一行她从未见过的古字。她正想仔细辨认，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在小镇槐树下遇到的那位采药老者。
“老人家？您怎么会在这里？”林岚又惊又疑。
老者拄着一根木杖，慢慢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发光的巨石上，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
“您认识这块石头？”
“何止认识，”老者望着巨石上流动的青光，眼神复杂，“这是‘引木石’，是守护木之天石的第一道门。丫头，你可知这石头为何会回应你？”
林岚摇了摇头：“晚辈不知，只是觉得这些纹路与我带来的古卷记载相似，便试着触碰了一下。”
“那是因为你心里没有贪念。”老者道，“引木石认主，只对心怀纯粹之人回应。像那些想把天石据为己有的，别说让石头发光，连黑风口都进不来。”他顿了顿，看向林岚，“你祖父，是不是叫林墨卿？”
林岚猛地一惊：“您认识我祖父？”祖父去世时她还年幼，除了老宅的旧人，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老者点了点头：“二十年前，我曾与你祖父在此处见过一面。那时他也在寻找木之天石，只是最终没能走进去。”他指了指巨石后方，那里的树木排列得异常整齐，形成一道隐蔽的缝隙，“引木石亮了，里面的路就开了。但我劝你，最好别往前走。”
“为什么？”
“里面的考验，比你想象的更难。”老者的声音低沉下来，“你祖父当年就是在里面遇到了坎，回来后大病一场，再也没提过天石的事。而且……”他看向密林深处，眼神凝重，“最近山里不太平，除了你，还有别人在找天石。”
林岚心中一凛：“是什么人？”
“不好说，”老者摇了摇头，“前几日我在山里采药，看到几个陌生人，背着刀，行踪诡秘，打听天石的下落。看他们的样子，不像善茬。”
林岚看向巨石后方的缝隙，那里漆黑一片，仿佛藏着无数秘密。她想起祖父留下的藏书阁，想起《草木记》里的记载，想起残页上“木之精魄”的字样，心中的念头越发坚定：“谢谢您提醒，老人家。但我想试试，就算不为天石，也想看看祖父当年没能走完的路。”
老者看着她眼中的执着，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林墨卿，终究是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牌，递给林岚，木牌上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这是‘护木牌’，带着它，山里的草木不会为难你。记住，遇到岔路时，跟着有青苔的方向走，那是草木给你的暗示。”
林岚接过木牌，触手温润，她郑重地向老者鞠了一躬：“多谢老人家。”
老者摆了摆手：“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进去后万事小心，若实在走不下去，就对着护木牌默念三声‘归’，它会带你出来。”说完，他转身走进密林，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树木的阴影里。
林岚握紧手中的护木牌，深吸一口气，看向巨石后方的缝隙。青光渐渐散去，引木石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那道缝隙却依然存在，仿佛在无声地邀请她踏入。
她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温暖而明亮，但前方的黑暗中，似乎有更神秘的力量在召唤。林岚定了定神，迈步走进了那道缝隙。
缝隙狭窄而幽深，两旁的石壁上同样布满了纹路，只是不再发光。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更为广阔的森林，树木比外面更加高大，枝叶间缠绕着发光的藤蔓，如同天然的灯笼，将森林照得朦朦胧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气，沁人心脾。林岚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护木牌，上面的花苞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些。她想起老者的话，跟着有青苔的方向走，果然发现脚下的石板路上，青苔总是向着同一个方向蔓延。
她顺着青苔指引的方向前行，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越来越清晰。林岚心中疑惑，这深林之中，怎会有水声？她加快脚步，转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出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溪水叮咚作响，溪边长满了翠绿的水草，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水草上翩翩起舞。
溪水上架着一座简陋的木桥，桥身由一根粗壮的树干制成，表面光滑，显然经常有人走过。林岚走到桥边，正准备踏上桥，忽然听到对岸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站住！谁让你进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