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蓝色光团
第五章：蓝色光团
咸腥的海风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林岚的口鼻。
她呛咳着，胸腔里火烧火燎地疼，意识像被海浪反复拍打在礁石上的碎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艘挂着黑色骷髅旗（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更像是某种抽象的黑色六边形标志）的快艇突然转向，探照灯的光柱像毒蛇般扫过海面，而自己乘坐的小渔船在浪涛里剧烈摇晃，渔民阿伯嘶哑地喊着“抓紧”，下一秒，一股比船身还高的浪头就掀了过来。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冰冷刺骨的海水便瞬间包裹了她。
南海的九月，表层海水本不该这么冷。林岚拼命挣扎，想浮出水面，可海浪像有生命般拖拽着她的脚踝，将她往更深的地方扯。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窒息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救……救命……”她想喊，却只吐出一串细小的气泡。
视线开始模糊，海水深处是浓稠的墨色，只有头顶偶尔闪过探照灯的光柱，像濒死之人眼前最后的幻觉。她想起了那本泛黄的渔民日记，想起曾祖父写下“月圆之夜，海眼开，蓝光现，触之则翻江倒海”时，字里行间的恐惧与敬畏。
今晚正是月圆。
难道……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意识渐渐沉下去，身体越来越轻，仿佛要融入这片冰冷的海。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眉心一阵温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那个从小反复出现的梦境，毫无预兆地闯入了现实——
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水里，一团柔和的蓝光在缓缓沉浮。它不像灯光那样刺眼，也不像火焰那样灼热，更像是活着的呼吸，每一次明灭都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林岚在梦里无数次想触碰它，却总在指尖即将抵达时惊醒。
可现在，它就在眼前。
那团蓝光从深海中升起，穿过墨色的海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一点点靠近她。它没有形状，边缘像融化的糖浆般模糊，却清晰地映照出林岚惊愕的脸。被蓝光笼罩的瞬间，海水的冰冷突然消失了，一股暖流顺着皮肤渗入四肢百骸，刚才被呛水的灼痛感、被拖拽的窒息感，都像退潮般迅速褪去。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某种声音——不是海浪的轰鸣，也不是风声，而是一种低低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无数根琴弦被同时拨动，又像是大地深处的脉搏。这声音让她想起小时候趴在老家海边的礁石上，耳朵贴近石面时听到的细微震颤。
“你是谁？”林岚在心里无声地问。
蓝光似乎顿了一下，嗡鸣声微微变调，像是在回应。它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一股信息流突然涌入她的脑海——不是具体的文字或画面，而是一种纯粹的“感知”：古老的海底，巨大的阴影在沉睡，潮水的涨落是它的呼吸，月亮的圆缺是它的脉搏，而自己，似乎与这一切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这感觉太过离奇，林岚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溺水。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急促的马达声和呼喊。
“小林！小林——！”是阿伯的声音，带着哭腔。
蓝光似乎被这声音惊动，嗡鸣声陡然变得急促。林岚感觉到一股向上的推力包裹住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顺着水流缓缓上浮。海水的阻力变得极小，她甚至能睁开眼，看到那团蓝光在下方盘旋了一圈，然后渐渐沉入深海，最终消失在墨色的波涛里。
“在这里！找到了！”
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猛地拉出水面。新鲜空气涌入肺部，林岚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被拖上一艘颠簸的小船，阿伯用毛毯紧紧裹住她，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阿伯反复念叨着，“刚才那浪太邪门了……跟突然从海底冒出来似的……那艘鬼船也不见了，真是邪门……”
林岚裹着毛毯，浑身仍在微微发抖，但不是因为冷。她抬起头，看向刚才落水的方向，海面恢复了平静，只有月光洒在波浪上，泛着粼粼的银辉，仿佛刚才的蓝光和巨浪都只是一场濒死的幻觉。
可掌心残留的温热感，还有脑海里那清晰的嗡鸣，都在告诉她——那不是幻觉。
“阿伯，”林岚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您……见过海里发光的东西吗？蓝色的，像一团光。”
阿伯愣了一下，手里的船桨停了停，脸色有些发白。“你说啥？蓝色的光？”他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小林，你别吓我……老辈人是说过，沉船湾那片海底下有‘东西’，月圆的时候会出来透气，就是蓝色的光。但那都是吓唬小孩的……说是海眼开了，出来看看上面的动静……”
“海眼？”林岚的心猛地一跳，“您知道海眼？”
“听我爷爷说过，”阿伯重新划起桨，船慢慢向岸边驶去，“说是海底有个大洞，连通着不知道啥地方，那就是海眼。里面镇着东西，不能碰，碰了就要遭报应。以前有个外地来的潜水员不信邪，非要下去看看，结果再也没上来，第二天海面上漂了好多死鱼，怪得很……”他顿了顿，看了林岚一眼，“你刚才……真看见了？”
林岚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说看见了，阿伯会不会觉得她吓傻了？可那真实的触感和感知，又让她无法否认。
“可能是……光线问题吧。”她最终含糊地说，“刚才喝了好多水，脑子有点晕。”
阿伯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以后别在月圆夜出海了，特别是靠近沉船湾那片。老一辈的规矩，不是没道理的。”
小船渐渐靠近码头，岸边的灯光越来越清晰。林岚裹着毛毯坐在船头，海风拂过脸颊，带着熟悉的咸腥味。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刚才被蓝光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她想起了曾祖父日记里的那句话：“蓝光现，触之则翻江倒海。”
自己刚才，算不算“触”到了？虽然只是被它包裹，并没有真正用手碰到。而那突然掀起的巨浪，难道就是日记里说的“翻江倒海”？
还有那艘挂着黑色标志的快艇，它们在找什么？和这蓝色光团有关吗？
无数个疑问在林岚脑海里盘旋，像潮水般此起彼伏。她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些事情不一样了。那本尘封的日记，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还有今晚海水中的蓝色光团，像散落的拼图，开始隐隐指向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真相。
船靠岸时，阿伯坚持要送她到宿舍楼下。林岚推辞不过，只能裹着毛毯，在凌晨空无一人的校园小路上慢慢走着。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是阿伯沉重的脚步声。
“小林啊，”快到宿舍楼下时，阿伯突然开口，“那本日记……要是没啥用，就烧了吧。”
林岚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阿伯搓了搓手，眼神有些复杂：“有些老东西，知道了不一定是好事。安安分分过日子，比啥都强。”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曾祖父当年，就是因为总念叨那海眼的事，后来出海就没回来……我爹说，他是被海里的‘东西’招走了。”
林岚的心猛地一沉。曾祖父的失踪，她一直以为是遭遇了海难，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
“谢谢您，阿伯。”林岚轻声说，“我知道了。”
阿伯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林岚站在宿舍楼下，看着阿伯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紧紧抱着的背包，那本渔民日记就放在背包的最里层。
烧了它？
她做不到。
今晚的经历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而那本日记，或许就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钥匙。
她攥了攥手心，转身走进了宿舍楼。走廊里的声控灯在她走过时亮起，暖黄色的光线照亮了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
回到宿舍，室友还在熟睡。林岚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却毫无睡意。她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从背包里拿出那本泛黄的日记。
借着灯光，她再次翻开日记，手指抚过曾祖父写下“蓝光现”的那一页。纸页边缘已经磨损，墨迹有些褪色，但字迹依然清晰。
这一次，她似乎在那些娟秀的字迹里，读出了不一样的东西——除了恐惧，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就像在等待着什么。
林岚的目光落在日记最后几页，那里有几行模糊的手绘线条，像是某种简略的地图，标注着几个地名，其中一个被圈了起来，旁边写着两个小字：“海眼”。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也许，答案就藏在这地图里。
就在这时，书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新的短信。
发信人未知，内容只有一行字：
“你看到了什么？”
林岚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深沉，宿舍楼下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远处投下昏黄的光晕。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