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月圆之约

《水之回响》

第三章 月圆之约

从陈老栓家出来后的几天，林岚总觉得心里像压着块石头。那半枚蓝玉佩被她用红绳串起来，贴身戴着，冰凉的玉石贴着皮肤，却总在深夜里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像潮水轻轻漫过脚踝。

她查了日历，下周六正是农历十五，月圆之夜。

这个日期像根细针，时不时刺她一下。太爷爷的日记、陈老栓的话、半块玉佩……所有线索都指向那个夜晚，指向沉船湾的“海眼”。她到底该去还是不该去？

去了，可能会揭开家族的秘密，找到梦里蓝光的真相，但也可能像陈老栓说的那样，撞上“那些人”——不管是当年的黑石洋行余孽，还是别的什么觊觎“海眼”的势力。

不去，心里的疑团解不开，那股莫名的牵引感也越来越强烈，尤其是每次看向海面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周五下午，林岚在图书馆的古籍区翻找关于“海眼”的记载，指尖划过一本线装的《南海异闻录》，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林岚同学？”

她回头，看见自己的导师张启明站在书架旁。张教授是历史系的老教授，主攻地方史，头发已经花白，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说话慢条斯理，眼睛里带着学者特有的温和。

“张老师。”林岚连忙站起来。

“又在看渔民信仰的资料？”张教授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南海异闻录》上，“进度怎么样了？初稿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

“还在收集素材，”林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遇到点……不太清楚的地方，想再查查。”

张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翻了翻她摊开的笔记本，上面记着不少关于沉船湾和蓝光的零碎信息。他沉默了几秒，突然问：“你是不是去了市档案馆，看了林守义的日记？”

林岚心里一惊：“老师您怎么知道？”

“周老太是我老同学，”张教授笑了笑，语气却没那么轻松了，“她跟我说，有个小姑娘对着本渔民日记研究了好几天，还打听黑石洋行，我一猜就是你。”

林岚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的边角：“我……我觉得那本日记有点奇怪，里面提到的蓝光，还有我家族的事……”

“你的太爷爷确实是林守义。”张教授突然说。

这句话像块石头投入静水，林岚猛地抬起头：“老师您知道？”

“我研究南海地方史几十年，总有些老资料。”张教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示意她也坐，“林守义是民国时期有名的渔民领袖，不仅水性好，还懂些观潮辨向的本事，当年为了阻止黑石洋行在沉船湾勘探，组织过好几次渔民抗议。后来……就像日记里写的那样，月圆夜出海后再也没回来。”

他顿了顿，看着林岚：“你是不是还找到半块玉佩？”

林岚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绳，惊讶地说：“老师，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张教授叹了口气，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林岚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份手写的回忆录。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张教授和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背景是码头的渔船。回忆录的字迹苍劲有力，开头写着“陈老栓口述，张启明整理”。

“陈老栓是我父亲的老朋友，”张教授解释道，“他知道很多老辈的事，包括林家守护海眼的责任。前几天你去找他，他就打电话告诉我了。”

林岚的心跳得厉害，翻到回忆录里关于“海眼”的部分：

“……海眼者，南海之脉也，藏于沉船湾海沟，状如巨眼，夜放蓝光，乃水之精魄所聚。林家世代为其守护者，以玉佩为契，月圆之夜需以血脉相感，使其能量平稳，否则潮汐失常，恐有大祸……”

“黑石洋行实为外国势力所控，欲取海眼之能以制奇器，民国二十三年月圆夜，以炸药轰海沟，林守义携玉佩入水，以命相护，海眼怒，巨浪覆其船，洋行遂退……”

“守义临去前，将玉佩掰为两半，一半随其身，一半留于族中，言‘若后人有机缘，持半玉可感海眼，续守护之责’……”

林岚的手指微微颤抖，原来太爷爷不是“死了”，是用自己的方式守住了海眼。而她，作为林家后人，真的要像回忆录里说的那样，“续守护之责”吗？

“老师，”她抬起头，声音有些发涩，“这海眼……到底是什么？真的有那么大的力量吗？”

“我不知道。”张教授诚实地说，“或许是一种特殊的地质现象，或许是……我们还无法理解的存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对南海的潮汐和生态影响很大，不能被轻易打扰。”

他看着林岚，眼神变得严肃：“陈老栓说，这几天码头附近多了些陌生的船，挂着外地牌照，却总在沉船湾附近打转，形迹可疑。”

林岚心里一紧：“是……黑石集团的人？”

“不好说，但肯定来者不善。”张教授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下周六是月圆夜，他们很可能会在那天动手。”

“那我们报警吧！”

“报警说什么？”张教授摇摇头，“说有人要去偷‘海眼’？没有证据，警方不会受理，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林岚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张教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打算去沉船湾吗？”

林岚咬着唇，没说话。心里的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太危险了，别去”，另一个却说“这是你的责任，必须去”。

“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帮你。”张教授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认识一个老渔民，姓赵，祖上也是跟林家一起守护海眼的，他有艘渔船，熟悉沉船湾的水路，也知道怎么避开那些陌生船。”

林岚猛地抬头：“老师，您……”

“我研究了一辈子南海的历史，”张教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不能看着老辈人用命守护的东西，在我们这代出问题。而且，”他看着林岚脖子上露出的玉佩一角，“这也是你的宿命，不是吗？”

宿命。这个词沉甸甸的，压在林岚心上。她低头看着那半块玉佩，突然觉得它不再只是个冰冷的物件，而是有了温度，有了重量，像太爷爷的目光，像家族传承下来的无声嘱托。

“我去。”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想知道太爷爷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想看看那蓝光到底是什么。更重要的是，如果真有人想破坏海眼，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张教授点了点头，眼里露出赞许的神色：“好。下周六晚上七点，你到东边的渔港码头，找‘福顺号’渔船，赵伯会在那里等你。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家里人，免得他们担心。”

“嗯。”林岚用力点头，心里既紧张又有种莫名的踏实。原来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张教授，有赵伯，有那些记得守护责任的人。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紫色。林岚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她掏出手机，想给母亲打个电话说晚上不回去吃饭，却又想起张教授的嘱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有些事，暂时不能说。

周六很快就到了。

这天天气很好，白天阳光明媚，海面上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异样。林岚按捺住心里的躁动，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睛总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计算着时间。

傍晚六点半，她换了身便于活动的运动服，把玉佩塞进衣服里贴身戴着，背上简单的背包，装了瓶水、手电筒和一把折叠小刀——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防身工具。

走到校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陈玥发了条信息：“师姐，我今晚回家住，论文的事下周再跟你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场“月圆之约”带着太多未知，不想把朋友牵扯进来。

打车到东边渔港时，天刚擦黑。这里比西边的旅游码头简陋得多，停泊的大多是小型渔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柴油味。岸边的路灯昏黄，照在湿漉漉的木板路上，泛着水光。

林岚按照张教授说的，在码头尽头找到了“福顺号”。那是一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船，船身刷着蓝白相间的油漆，已经有些剥落，船头挂着一盏旧渔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人正坐在船舷上抽烟，手里拿着根鱼线，似乎在修补渔网。他约莫六十多岁，背有点驼，但眼神很亮，看到林岚走过来，站起身问：“是张教授说的小林姑娘？”

“是，您是赵伯吧？”林岚点点头。

“上来吧。”赵伯把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伸手扶了她一把。

渔船不大，船舱里摆着些渔具和一个小小的灶台，角落里堆着几个塑料桶。赵伯解开缆绳，发动马达，渔船“突突突”地驶出码头，往深海方向开去。

离开岸边越远，城市的灯光越模糊，海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林岚站在船尾，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岸线，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别紧张。”赵伯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件旧外套，“夜里海上凉，披上。”

“谢谢赵伯。”林岚接过外套穿上，带着淡淡的鱼腥味，却让人觉得安心。

“张教授都跟你说了？”赵伯问。

“嗯，说了海眼，还有……太爷爷的事。”

赵伯叹了口气：“守义老哥是条汉子。那年我才十岁，亲眼看着他驾着小船冲进浪里，那蓝光啊，把天都照亮了……”他指着远处的海面，“前面就是沉船湾了，平时很少有船来，水下全是暗礁和沉船，不小心就会触礁。”

林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夜色中的海面黑沉沉的，像一块巨大的墨玉，只有零星的星光洒在水面上，泛着微弱的光。

“那些陌生船呢？”她问。

“白天看到在东边转悠，这会儿没影了，”赵伯的眼神变得警惕，“说不定藏在哪个暗礁后面等着呢。咱们绕着走，尽量别惊动他们。”

渔船放慢了速度，赵伯熟练地转动方向盘，避开水下的暗礁。马达的声音放低了，只剩下海浪拍打船板的“哗啦”声。

不知过了多久，赵伯突然停了船：“到了。”

林岚往前看去，船停在一片相对平静的海面上，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有些疑惑：“这就是……海眼的位置？”

“嗯，就在下面，”赵伯指了指船底，“海沟入口，平时看不出来，只有月圆的时候，才能看到点光。”

他从船舱里拿出一个望远镜，递给林岚：“你看看四周，有没有别的船。”

林岚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海面。夜色浓稠，除了偶尔掠过的海鸟，什么都没有。她放下望远镜，刚想说“没看到”，突然，远处的海面上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像手电筒的光，一闪即逝。

“赵伯，那边有光！”她连忙指向红光出现的方向。

赵伯接过望远镜看了看，眉头紧锁：“是他们。藏在黑礁岛后面，离这儿不到两海里。”

林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想干什么？”

“还能干嘛？等着看海眼发光，好找位置下手呗。”赵伯哼了一声，“当年黑石洋行用炸药，现在的人估计用的家伙更厉害。”

他从船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罗盘，又取出一张泛黄的海图，借着渔灯的光看了看：“还有一个小时月亮就出来了。小林姑娘，等会儿月亮升到头顶，海眼就会发光，你把玉佩拿出来，用心感受，就像你太爷爷那样……”

“用心感受？”林岚有些不解。

“嗯，”赵伯点点头，眼神郑重，“林家的血脉能跟海眼相通，你试试就知道了。记住，千万别让外人靠近，尤其是那些带着设备的人。”

林岚握紧了胸前的玉佩，冰凉的玉石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微微发烫。她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渐渐散去，一轮圆月正慢慢爬上来，清辉洒满海面，把海水染成一片银白。

就在月亮升到最高点的那一刻，船底的海水突然泛起一丝微光。

不是灯光，也不是星光，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生命韵律的蓝光，从深海里慢慢浮上来，像无数蓝色的萤火虫聚集在一起，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

林岚屏住了呼吸。

那光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蓝得像最纯净的海水，温柔得像母亲的手，在海面上轻轻起伏，仿佛真的在呼吸。周围的海浪似乎也变得平静了，随着蓝光的节奏微微波动。

“这就是……海眼……”她喃喃自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片光，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就在这时，胸前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红绳都被烫得有些发热。林岚下意识地把它拿出来，月光下，半块玉佩竟也泛起淡淡的蓝光，和海眼里的光遥相呼应。

她按照赵伯说的，闭上眼睛，试着“用心感受”。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只有一股温暖的、流动的力量，从海眼里升起，顺着玉佩传入她的身体，像潮水般漫过四肢百骸。她仿佛能“听”到海水流动的声音，能“看”到深海里暗礁的形状，能“感觉”到海眼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这就是太爷爷感受到的吗？这就是林家世代守护的“水脉之根”吗？

就在林岚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应中时，赵伯突然低喝一声：“不好！他们过来了！”

林岚猛地睁开眼，顺着赵伯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艘快艇正从黑礁岛方向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