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项晓那受伤而沉默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你心上。
水房里只剩下水龙头单调的滴答声和你剧烈的心跳声。
巨大的羞赧瞬间取代了失控后的依赖。
天啊！刚才怎么就在李洧一怀里哭成那样？还被项晓撞个正着！她一定是误会了！
“我、我得去找项晓！”
你猛地从李洧一温热的怀抱里挣脱开，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和浓烈的慌乱，转身就要往外冲
“她肯定误会大了！”
李洧一的手臂似乎想再扶你一下，悬在半空。
他看着你火烧眉毛般冲出去的背影，眼神里有失落一闪而过，但更多是担忧。
他只来得及在你身后沉声提醒：
“蓝蓝，慢点…”
你顾不上了，跌跌撞撞冲出教学楼，终于在连接两栋楼的僻静回廊追上了魂不守舍的项晓。
她抱着那堆书，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上。
“晓晓！等等！”
你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得快哭了，
“刚才…刚才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和他…我们…”
教导主任的打断与仓促的约定
“谢蓝蓝！项晓！”
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教导主任严肃的脸出现在不远处办公室门口，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你们。
“开学第一天！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子！”
他快步走来，
“谢蓝蓝！马上回一班！项晓，回三班！班会开始了！”
教导主任的威严不容置疑。
你抓着项晓胳膊的手一紧。项晓像是惊醒，看向主任，再看看你满脸的焦急和泪痕，眼里复杂翻涌。
“主任…”
“别说了！立刻回班！”
教导主任不耐烦地挥手。
你急得眼眶又红了。
“晓晓…”
你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飞快恳求，
“放学…奶茶店…我什么都告诉你！对不起！一定要等我解释！求你…”
项晓看着你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用力抿了抿唇，眼底的受伤并未消退，但终究被情谊扯动，最终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嗓子发哑：“…嗯。”
一个模糊的音节，包含了太多未解的疑问和暂时妥协的沉重。
你用力捏捏她的手，在教导主任的目光“押送”下，慌乱地朝一班跑去。
推开高一（1）班的门，喧嚣稍稍安静。你顶着发红的眼睛和微肿的脸颊，在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中走进来。第一眼看向的，是杨梓程。
然而，那属于他、也被你下意识预留的邻座位置，却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你下意识转向旁边自己早上占好的座位——李洧一正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背脊挺直，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坚毅而沉默，垂眸看着摊开的书，仿佛水房的混乱只是幻觉。
但当你进来时，他抬起了眼。
目光交汇的瞬间，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股陌生的悸动和残留的羞赧让你微微别开了脸。
他沉静的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什么你看不懂的情绪。
就在这时——
“蓝蓝！”
熟悉爽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杨梓程！他站在门口，额前碎发微湿，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阳光到有些晃眼的笑容，仿佛刚从一场愉快的球赛中归来，没有半分阴霾。
“你眼睛怎么红了？”
他笑着走近，极其自然地抬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带着习惯性的亲昵在你头顶揉了一把！动作流畅得毫无芥蒂。
“进沙子了。”
你小声解释
但这份亲昵在此刻却像一道隔膜，让你有些不适应。
尤其当水房失控哭泣的画面闪过脑海，你对上李洧一那平静却带着穿透力的目光时，这份不适感更强烈了些。
你下意识地想走向杨梓程，去找那个熟悉安全的位置。
经过李洧一桌边时，脚步顿了顿。
一种奇妙的力量驱使你微微侧头，用很低很低、几乎含在喉咙里、还带着一丝未散哭腔和别扭的轻柔声音对他说：
“李洧一…下次，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了。”
说完，仿佛被自己的话烫到，你几乎是慌乱地弯腰，想从桌斗里抽出自己的书包——像是要逃离这骤然升温的微妙气氛。
李洧一的目光始终缠绕在你身上。
那句低语落下的瞬间，他眼中倏然燃起的光亮清晰可见，但你迅速拿起书包转身的动作，又让那光亮迅速染上了清晰的失落。
他看着你毫不犹豫奔向杨梓程的背影，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你拎着书包，心里装着和项晓的约定，对李洧一的抱歉，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混乱，走向教室后方，准备在杨梓程身边那个预留的位置安顿下来。
然而，下一秒，你僵在了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冷却。
杨梓程根本不在他的位置上！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坐回那个位置！
在你走向李洧一并对他低声说话的短短十几秒里，杨梓程早已绕过讲台，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教室后方。
他停在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旁。座位上是一个新同学，叫李陌。
她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精致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像精心雕琢的玉，气质清冷淡漠，此刻正垂着眼安静看书，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之无关。
“嗨，同学，”
杨梓程对着她，露出了比刚才对你打招呼时还要灿烂笑容，阳光、自信，带着点熟稔的味道，声音清晰悦耳
“这儿没人吧？我坐这儿了？”
李陌闻声，只是极淡地抬了下眼睑，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眸子在杨梓程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她只从唇间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随便。” 声音清冽如冰泉。
“谢啦！”
杨梓程仿佛完全没感受到那份疏离的寒意，甚至带着一种“任务完成”般的轻快愉悦，拉开椅子就坐了下去。动作流畅自然。
直到他放下了书包，摆好了书本，目光才像是突然“发现”了教室中央、离他几步之遥、手里还拎着书包僵立着的你。
他脸上还残留着对李陌展露的笑容，甚至更明媚了几分，看向你时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得仿佛在问“吃过早饭没？”：
“蓝蓝？还没找到地方坐吗？”
那份轻松自然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距离感。
他看着她拎着书包的样子，眼神里没有半分邀请的意味。
一股冰冷的尴尬和无措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紧你的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教室里所有似有若无注视的目光都变成了灼热的探针，扎在你身上。
你拿着书包，像一个突兀的摆设，孤零零地站在过道中央，进退维谷，羞窘难当，恨不得地板裂开一条缝钻进去。
那个习以为常的“避风港”，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无声地消失了。
就在你几乎被这种孤立无援的难堪感压垮，指尖冰冷，只想夺门而逃的瞬间——
你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撞进了来自前排的视线里。
是李洧一。
他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转过身，深邃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专注地凝视着被困在教室中央、手足无措的你。
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失落，也没有了面对杨梓程时的复杂沉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拨云见日般明亮灼热的笑意。
那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失而复得的巨大欢喜，仿佛一件失落的珍宝终于回到掌心。
但更为醒目的，是他眼底那种无比笃定的光芒——如同棋局中稳操胜券的棋手，带着清晰的掌控感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甚至朝着你，极其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宣告主权的坦然，微微勾了勾手指。
唇角上扬的弧度带着绝对的自信。
那目光如同拥有实质的力量，瞬间撕裂了笼罩着你的难堪和无助。
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和认命般的顺从，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前排那唯一的、向你敞开的位置走了回去。
放下书包，重新坐在了李洧一旁边的座位上。
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刚才被杨梓程无意抛下的那份冰凉的尴尬，正在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中慢慢消散。这个位置，竟成了此刻唯一的归宿。
李洧一看着你低垂的眼睫和依旧泛着粉色的耳根，无声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他侧过身，靠近你，压低声音，用只有你们两人能听见的温和语调问：
“项晓那边，还好吗？”
他的靠近带来淡淡的皂角气息，让你刚平复的心跳又有点加速。
你仍旧不太好意思直视他，盯着桌面的纹路，小声回答：
“嗯…跟她说好了，放学去奶茶店解释…”
李洧一听着，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展开。
他看着你略显不安绞在一起的手指，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跟你一起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
“有些事情，我当面解释清楚会更好。”
“不…不用了！”
你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拒绝，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又慌忙躲开，
“我自己能跟她解释清楚的！你…你刚回来就别…”
“听话。”
李洧一打断你，声音低沉而温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让人无法反驳的力度，如同磐石般沉稳。
他看着你瞬间怔住的样子，嘴角弯起一个清浅却自信的弧度。
你恍惚觉得，他的轮廓似乎比记忆里更加清晰、坚定。那个曾经沉默温柔却也带着隐忍的少年，眼神里如今沉淀出一种历经世事的稳重和锋芒，像一块被打磨温润却又坚不可摧的玉。
他抬手，动作自然地、极其克制地从你指间抽出一支快被你捏变形的笔放好，低声重复，带着一种安抚，也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宣言：
“我陪你一起去。必须去。”
这一刻你清晰地意识到，消失了又归来的李洧一，确实不一样了。
他变得更强大了，更成熟，也更懂得如何表达他的坚持和保护。
面对这样的他，你那些小小的推拒，似乎都显得徒劳无功。
心底深处，竟也悄然漫起一丝被这样坚定的守护包围的安心感。
新学期的篇章，就以这样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在你身边重新坐下的李洧一不容置喙的“听话”二字中，正式翻开了第一页。
前方项晓的质问、杨梓程难以捉摸的态度、以及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带来的所有涟漪，都将在未来的日子里，缓缓铺展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