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巨大的震惊和失而复得的冲击尚未消化，迎面而来却是他如此陌生的锐利和带着….责备的冰冷？
你想开口，想解释座位不是那样的，想质问他凭什么这样对自己说话——这整整一年毫无音讯的人有什么资格！
但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酸涩彻底堵死。舌尖尝到了铁锈般的味道，那是委屈和愤怒在胸腔里剧烈燃烧的灰烬。
你的沉默像一根引线。
李洧一看着你苍白如纸的脸颊，那双盛满了震惊、受伤和难以置信的眼睛里，清晰的雾气正在飞速积聚。
他紧抿的唇线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方才
刻意营造的冰冷锐利如同面具般裂开一道缝隙。
他不再等你的回答，眼神里那复杂的审视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某种深沉的、几乎让人心碎的温和与痛楚。
他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那低沉微哑的声线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熟悉的温柔，轻轻
唤出了那个久违的、在你心里刻下无数痕迹的名
字:
“蓝蓝?”
这两个字，像打开地狱闸门的咒语。
这一年里，你曾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在那些发送出去石沉大海的对话框里，在心底排练了无数次见到他时要骂出口的话。
骂他不告而别狼心狗肺，骂他自私自利杳无音讯，骂他害你担心死了，骂他是个大骗子！
所有尖锐的、愤怒的质问，所有积压的委屈和担
忧，在这一声久违的、带着他独特口音和温度的称呼前，如同撞上磐石的洪水，瞬间溃不成军。
最先背叛你意志的不是语言。
是眼泪。
汹涌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滚
落，砸在课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视线瞬间模糊一片，眼前那张朝思暮想又陌生冰冷的脸庞彻底扭曲在水光之中。
那些在新学校里努力适应的开朗，在杨梓程身边汲取的自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你不再是那个努力微笑的高中生，你变回了那
个在鱼丸摊旁哭着追问“李洧一你去哪儿了”的无助女孩。
崩溃只在刹那。
你猛地转过身，撞歪了身后的椅子也不管不顾。
像逃离一场噩梦，又像是无法承受眼前这过于尖锐的重逢画面，你用尽力气冲出教室，把身后所有的喧嚣、探究的目光和那个让你心如刀绞的人，统统甩在身后。
你跌跌撞撞地冲进教学楼尽头水房旁边的转角，
一个平时无人经过的狭小角落。
冰冷的白瓷砖墙面触手生凉，后背抵上去的瞬间，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
紧绷的神经和刻意维持的坚强在无人的角落彻底断裂。
压抑到极限的呜咽再也关不住，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大哭。
委屈、愤怒、积压了一整年的担忧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还有被他冰冷质问刺伤的痛楚，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宣泄出来。
你哭得毫无形象，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几乎喘不上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搓、撕裂。为什么是
他？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为什么要那样问？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肯留下？!
混乱尖锐的问题在脑海里尖叫。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毫不犹豫的坚定在你身边停下。
你泪眼模糊地抬起头，隔着水光，看到了那张熟悉到刻骨铭心、此刻却写满了惊慌失措和深不见底心疼的脸——李洧一!
他站在你面前，平日里的冷静疏离荡然无存，高大的身影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看着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不堪的样子，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不再是刚才教室里的冰冷质问，只剩下急切的慌张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仔细看，那双微红的眼角，似乎也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像被你的泪水堵住了喉咙，最终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你面前，笨拙得像第一次面对哭泣的孩子。
“别…别哭…”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
“是我…是我不好…”
道歉的话语笨拙地涌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却发现任何解释在这一
刻面对你崩溃的眼泪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想伸手帮你擦眼泪，又仿佛害怕自己的触碰会让你哭得更凶，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僵硬而尴尬。
“你..你去哪了？”
你终于从破碎的哽咽中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滔天的委屈与控诉，
“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呜..我去哪里…..都找不到你...鱼丸摊没了….家没了…..手机也..打不
通了….鸣呜呜...”
“我找了..好久….好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撕扯出来，裹着血泪
的质问。委屈到了极致，也执拗到了极致，只想要一个答案。
听着你泣不成声的质问，李洧一眼中那层薄薄的水光终于凝成了大颗的泪珠，倔强地在眼眶里打着转，不肯落下，但那压抑的痛苦再也无法掩饰。
他心痛地看着你，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一时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句子来表达那一年分离的艰险和此刻重逢的庆幸。
“都是….都是我不好！”
他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触碰又不敢落下，只是心疼地看着你，
“都怪我...是我没用….”
他声音哽住，努力平复着，
“他们..他们做得太过分了….把我带走….想拿
走所有属于我的东西….连…连联系你的方式都断
了...”
他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声音哽咽而混乱：
“我不是故意…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很想..特别想告诉你….但是我….”
那份被强行割断联系的无奈和痛苦，清晰地写在他苍白的脸上和微微颤抖的声音里。
“后来…后来遇到了陈叔叔…”
他试图说关键人物。
但此刻，崩溃的你根本听不进任何具体的解释。
委屈和失而复得的后怕彻底主宰了你的情绪。
在他笨拙地解释到一半时，你再也忍不住，像一个走失了太久终于见到亲人的孩子，积压的恐惧和依赖瞬间爆发，你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李洧一高大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跳在那一刹那如同擂鼓般疯狂撞击着胸腔！
你紧紧揪住他胸前的衣服，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
口，熟悉的、混合着皂角和阳光晒过的气味淡淡传来，那是记忆深处无数次夕阳里并行的味道。
“李洧一你这个大骗子！大笨蛋！”
你一边肆无忌惮地在他怀里大哭，一边将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化为小小的拳头，不停地捶打着他并不宽阔但此刻异常可靠的胸膛，
“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每一拳都软绵绵的，带着哭腔，不像是发泄，更像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撒娇和确认。
是真真切切的他，是活生生的、带着温度的李洧一回来了！
被打的人没有一丝抗拒，僵硬的身体迅速放松下
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带着巨大包容和珍重的暖流。
他任由你在怀里又哭又闹，那双悬在半空已久的手终于不再犹豫，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环抱住你，小心翼翼地收拢，仿佛在拥抱这世
间最易碎的珍宝。
“对…对不起…”
他一遍遍重复着，声音低哑而温柔，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巨大庆幸和后怕，
“打吧.都是我该的..都怪我…..”
你捶打的力量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抽泣，眼泪鼻涕糊了他胸口一大片，狼狈不堪。
感受到你的宣泄稍微平息，他稍微拉开一点点距
离，低下头，眼神深邃得像漩涡，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
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温热干燥的指腹，无比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替你擦拭满脸狼藉的泪水。
他的动作笨拙而生涩，带着一丝男生特有的僵硬，但那份专注和温柔，足以抚平一切尖锐的伤痕。
那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他微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意的隐忍样子，深深地烙进你的瞳孔。
当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你滚烫的泪痕时，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保证:
“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
目光相交的瞬间，空气骤然凝固。
心跳失了序，不知是刚才哭泣后的悸动，还是眼前人眼底深潭中映出的自己太过清晰。
时间仿佛被瞬间拉成一根紧绷的弦。
你看着他微微湿润的睫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抿紧的薄唇…..空气变得稀薄灼热。
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膨胀、燃烧，几乎要挣脱束缚破茧而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胶着中——
“砰！”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骤然炸裂在寂静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