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时光回溯到十四年前。
那时的李洧一，是八中名副其实的风云人物。脑子出奇的好使，数理化的难题在他面前总是迎刃而解。
人又生得白净高大，宽大的校服也掩不住那份少年人的挺拔俊朗。
不知是谁起的头，“八中校草”的名号便不胫而走，成了女生们课间窃窃私语的焦点。
而你在旁人眼中或许算不上惊艳出众，却是李洧一目光会不由自主追随的身影。
你的聪慧内敛，你解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你偶尔和同桌说笑时露出的浅浅酒窝，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高三开学没多久，一场来势汹汹的重感冒将你击倒。持续的高烧和剧烈的头痛让你昏昏沉沉，连握笔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
期中测验的成绩单发下来，稳居前几名的你，跌落到了令人惊讶的位置。
几个平日里就爱八卦的女生聚在教室后排，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大不小地飘过来：
“听说了吗？谢蓝蓝这次考砸了！”
“唉，真是可惜，年级第一的宝座被二班抢走了。”
“看她平时挺用功的呀，这次怎么……”
若是往常，以你的性子，大概会不咸不淡地呛回去。
但此刻，沉重的头痛像一把钝锯在脑子里来回拉扯，你只觉得连呼吸都费力，只是无力地趴在课桌上，将脸埋进臂弯，隔绝那些嘈杂。
教室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你下意识地歪过头，用眼角余光瞥去。
一道高挑笔直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那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哇！李洧一！” 有女生低声惊呼，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好奇。
强烈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轮廓，在你烧得模糊的视线里，他背着光的身影，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虚幻得如同降临人间的天使，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他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径直穿过教室，走到你的课桌前。高大的身影在你身前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我给你请假了，回家吧。”
他的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你嗡嗡作响的耳中。
没等你反应过来，李洧一已经在你面前蹲下。
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略显笨拙的干脆。
他不由分说地将你两条无力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然后稳稳地背起了你。
你浑身软绵绵的，意识也有些涣散，本能地把滚烫的额头轻轻抵在他宽阔的后颈上，鼻尖萦绕着他校服上干净的、混合着阳光和淡淡洗衣粉的味道。
夏日的午后，闷热难当。你的身体在他背上微微下滑。他似乎感觉到了，双手用力向上一托，将你稳稳地重新背好。
就在这一颠的瞬间，你苍白的嘴唇无意间轻轻擦过他温热的耳垂。
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电流感瞬间窜过！你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别过脸去，苍白的脸颊上竟也浮起一丝异样的红晕。
而李洧一脖颈和耳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太近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在燥热的空气中，清晰地乱了节拍。
一路无言。
李洧一背着你，步伐沉稳地穿过安静的校园林荫道，走出校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肩头洒下跳跃的光斑。
“还难受吗？”
走到你家楼下时，李洧一终于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俯身贴近你的脸颊，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你的额角。
你的脸色煞白，比在教室里时还要难看几分，嘴唇干裂。你闭着眼，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发出一声微弱的鼻音。
一只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你的额头。那微凉的触感让你烧灼的皮肤感到一丝短暂的舒适。
“蓝蓝，你好烫。”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眉头紧紧蹙起。
你难受地吸了吸堵塞的鼻子，把头埋得更深，几乎要陷进他肩颈处，只虚弱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没事，老毛病了。”
你强撑着，声音细若蚊蚋。
站在你家门口，看着你虚弱地摸索钥匙，李洧一犹豫了许久，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要我……留下来照顾你吗？”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不用了”
你抬起头，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朝他挤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那笑容苍白得让人心疼
“我能行。”
话音刚落，眼皮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地阖上，仿佛刚才那点力气已是最后的强弩之末。
看着你摸索着打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后，李洧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当李洧一再次出现在你们班门口时，已经是晚自习，教室里一片喧闹。
他无视了瞬间聚焦过来的、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向你的座位，动作自然地拿起你放在桌肚里的书包，单肩背在自己身上。
“哇哦……”
“快看！李洧一！”
“他拿谢蓝蓝的书包干嘛？”
“天哪，他们真的……”
“我早就听说了，李洧一和谢蓝蓝从初中就在一起了！”
“真的假的？难怪他对别人都爱答不理的。”
“我还听说呢，李洧一中考分数老高了，本来能去省重点的，就是为了谢蓝蓝才来的咱们八中！”
议论声像水波一样迅速在教室里扩散开来，充满了兴奋、羡慕和一点点难以置信。
李洧一充耳不闻，他绷着脸，目不斜视，背着那个属于谢蓝蓝的、略显破旧的书包，步伐匆匆地穿过走廊，离开了教学楼。
那些喧嚣的议论被他抛在身后。他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杂言碎语，此刻他只想快点把书包送到她家，快点见到她， 快点确认她有没有好一点。
不过，那些议论声里，有一句倒是说得没错。
李洧一抿了抿唇，目光望向远处那片熟悉的居民楼。
他的确是为了她，心甘情愿地走进了八中的大门。
这个秘密，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深埋在他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言说，却在每一个望向她的眼神里，悄然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