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动

落雪谷的雪融得比往年快,谷口的冻土裂开细缝,冒出几株嫩黄的草芽时,我们终于收拾好行囊启程。白狼带着半数囚狼留在谷中,一是守护烙印之源,二是接应后续可能寻来的牧狼人;灰灰则领着剩下的狼跟着我们南下,爪垫上的浅粉烙印被阳光晒得温热,走在雪坡上时,总爱回头等落在后面的白狼崽——小家伙被阿雪揣在缝了兽皮的布兜里,只露个毛茸茸的脑袋,风一吹就往阿雪怀里缩。

老人的孙女叫林穗,性子活络,一路上总缠着牧鹿人问南边的事。“李伯,青溪镇的糖人真能吹成狼的模样?”她晃着背上的草药筐,筐里的镇邪草干叶沙沙响,“我阿爷总说南边的人娇气,可我听卖货郎说,青溪镇的猎户比极北的汉子还能扛冻。”

牧鹿人刚要接话,灰灰突然停住脚步,对着前方的密林低嚎一声。那密林是极北与南方的交界,往年这个时候该只剩些枯树桩,此刻却透着股反常的热闹——枝桠间缠着不知名的藤蔓,翠绿得扎眼,林子里还隐约传来兽叫,不是狼嚎,倒像是野猪的哼唧,却比寻常野猪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股焦躁的戾气。

“不对劲。”老人扶着树干停下,眉头拧成疙瘩,“这林子往年开春才会有藤蔓冒头,现在才刚融雪,怎么长得这么疯?”他话音刚落,密林里突然窜出只野猪,浑身的鬃毛倒竖,眼睛赤红,直奔着林穗冲来。

林穗吓得往后退,怀里的草药筐掉在地上。灰灰猛地扑过去,用身体挡住林穗,对着野猪龇牙。那野猪却像没看见灰灰似的,依旧往前撞,直到牧鹿人挥着木杖打在它的脊背上,才痛得调转方向,疯疯癫癫地冲进林子深处,撞断了好几根细树。

“这野猪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阿雪捡起地上的镇邪草,发现草叶竟蔫了大半,“你看,连镇邪草都被影响了。”

林穗拍着胸口缓气:“我前几天来落雪谷时,还没见这林子这样。难道是……凶兽的余气?”

老人蹲下身,指尖摸过地上的藤蔓,藤蔓的汁液沾在手上,竟带着丝凉意。“不是余气,是更直接的影响。”他站起身望向密林深处,“看来南边的凶兽残核,比我们想的醒得早。”

我们不敢耽搁,绕着密林边缘走。越往南走,雪越少,路面渐渐露出黑褐色的泥土,路边的野草也疯长着,有些甚至缠上了树干,像是要把整片林子都裹起来。走了约莫两天,远远望见前方的山坳里飘着炊烟,林穗指着那方向笑:“那就是青溪镇的外围了!过了前面的石桥,就到镇上的药材铺,我阿爷的老友就在铺子里当掌柜。”

可走到石桥边时,我们又撞见了怪事。那石桥是青溪镇人进山的必经之路,此刻桥面上却横放着几根粗壮的圆木,木头上刻着模糊的狼纹——是牧狼人的记号,却比老人刻的潦草许多,像是刻的时候很急。桥边的歪脖子树上挂着块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林深勿入,野兽发狂”。

“是镇上的猎户刻的。”林穗踮脚摸了摸木牌,“这字迹是张猎户的,他去年还帮我阿爷修过木屋。”她话音刚落,桥对面的林子里突然跑出个少年,背着半筐野菜,看见我们时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往回跑。

“等等!”阿雪喊了一声,举起手里的狼纹木牌,“我们是来寻牧狼人的,不是坏人!”

少年脚步一顿,慢慢转过身。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裤脚沾着泥,脸上带着两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树枝刮的。他盯着阿雪手里的木牌看了半晌,才小声问:“你们找牧狼人做什么?镇上的人都说,牧狼人惹来了山里的怪东西。”

灰灰走到少年身边,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少年没躲,反而伸手摸了摸灰灰的耳朵,眼里的警惕淡了些:“这狼……是极北来的囚狼?我娘以前说过,囚狼的爪垫上有烙印。”

“你娘认识囚狼?”老人急忙问。

少年点头,往石桥边退了两步,示意我们跟上:“我叫阿树,我娘是极北牧狼人,去年进山后就没回来。镇上的药材铺掌柜是我娘的叔公,你们跟我来,他知道牧狼人的事。”

我们跟着阿树往镇上走,路边的屋子都关着门,偶尔有窗户掀开条缝,露出双警惕的眼睛,见我们跟着阿树,又匆匆合上。林穗忍不住问:“镇上怎么这么安静?难道野兽真的闯进过镇子?”

“半个月前闯进来过一次。”阿树的声音沉了沉,“是只黑熊,眼睛红得像血,撞坏了三家的院门,后来是张猎户带着人放箭,才把它赶回去。从那以后,镇上的人就很少出门,药材铺的刘掌柜说,是山里的‘东西’醒了,才让野兽发狂。”

说话间,就到了药材铺门口。铺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碾药的声音。阿树推开门喊了声“刘爷爷”,屋里的动静顿了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攥着个药碾子,看见我们时,目光先是落在灰灰身上,随即又转向阿雪手里的木牌,眼睛猛地亮了。

“这木牌……”老人放下药碾子,快步走到阿雪面前,从怀里掏出块一模一样的狼纹木牌,往阿雪的木牌上一拼——两道狼纹严丝合缝,拼成了完整的“双狼护核图”,木牌背面的纹路也连成了线,像是幅缩小的山林地图。

老人的手微微颤抖,盯着木牌看了许久,才抬头望向我们,声音里带着哽咽:“终于……等到极北来的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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