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新痕)

落雪谷的阳光暖得有些不真实,融化的雪水顺着歪脖子松的枝桠往下滴,砸在冻土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灰灰趴在我脚边,爪垫上的烙印彻底褪成了浅粉,像片落在雪地上的桃花瓣。它时不时抬眼望向雪山方向,耳朵轻轻颤动,像是还在听白狼留在风里的余音。

阿雪蹲在石圈旁,指尖摩挲着白狼最后站立的那块石头,石面上还留着淡淡的红光印记。他怀里的白狼崽醒了,小脑袋蹭着他的手腕,发出细弱的呜咽,像是在找母亲。牧鹿人把刚烤热的兽皮裹在狼崽身上,叹了口气:“白灵的气息还在谷里没散,这小家伙能感觉到。”

老人靠在石壁上,手里转着块磨得光滑的石头,石头上刻着半截牧狼人记号。“凶兽虽散,可极北这些年被铁笼镇折腾得够呛,囚狼们总得有个安稳去处。”他话音刚落,谷口突然传来狼嚎,几只留在谷外警戒的囚狼跑了进来,对着灰灰低嚎,尾巴却摇得欢快——它们身后跟着十几只瘦骨嶙峋的狼,身上还缠着断裂的铁链,显然是从铁笼镇其他据点逃出来的。

灰灰站起身,对着新来的狼群低嚎一声,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些狼立刻安静下来,围着灰灰蹲成一圈,像是默认了它的首领位置。阿雪眼睛亮了亮:“白灵说过,烙印最完整的狼会成为新首领,灰灰现在就是囚狼的领头了。”

我摸了摸灰灰的耳朵,它蹭了蹭我的手心,突然转身往谷外跑。我们急忙跟上,只见它停在谷口的雪坡上,对着坡下的密林低嚎。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密林里竟走出个熟悉的身影——是铁笼镇的一个汉子,手里举着块断裂的青铜牌,身上的黑棉袄破了好几个洞,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神色。

“别、别动手!”汉子看见我们,立刻扔了手里的青铜牌,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我是来投降的!镇上的人都疯了,青铜哨碎了之后,好多人被黑雾的余气缠上,要么疯疯癫癫地往雪山跑,要么就互相打起来,我实在怕了……”

牧鹿人皱着眉走过去:“铁笼镇的祭坛怎么样了?剩下的人还有多少?”

“祭坛塌了大半,”汉子哆哆嗦嗦地说,“刀疤男被黑雾卷走后就没回来,剩下的十几个要么跑了要么疯了,就我想着来落雪谷找你们……我知道错了,以前抓囚狼都是被逼的,求你们别赶我走。”

老人咳嗽两声,摆了摆手:“极北的雪从不说谎,你要是真心悔改,就留下帮着收拾谷里的残局。但要是敢耍花样,不用我们动手,狼群也不会饶你。”

汉子连连磕头,跟着我们回了谷。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忙着清理谷里的碎石,修补山洞,那汉子倒也勤快,跟着牧鹿人劈柴、加固石圈,偶尔还会蹲在狼群旁边,小心翼翼地给受伤的狼递草药——他说自己以前在铁笼镇是个兽医,被逼着给镇里豢养的野兽治伤,从没害过狼。

这天午后,我抱着白狼崽坐在歪脖子松下晒太阳,灰灰突然对着谷口的方向竖起耳朵。我抬头望去,只见雪坡上走来个背着竹筐的姑娘,红棉袄上沾着雪沫,竹筐里装着些晒干的草药。姑娘看见我们,先是愣了愣,随即快步走下来,对着老人喊:“阿爷!我找了你好久!”

老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丫头?你怎么来了?”

姑娘扑到老人身边,眼眶通红:“镇上乱了之后,我就想着来落雪谷找你,路上遇见好几拨疯跑的人,绕了好几天才到。”她转头看见我们,又看了看身边的狼群,好奇地问,“这些都是……囚狼?”

“是能守护极北的狼。”阿雪笑着说,把手里的木牌递给她看,“我是阿雪,这些都是朋友。”

姑娘接过木牌,指尖拂过上面的狼图案,突然“呀”了一声:“这图案我见过!去年我在山外的集市上,看见个卖货郎手里拿着块一样的木牌,说是什么牧狼人的信物,要不是当时钱不够,我就买下来了。”

老人和牧鹿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你还记得那卖货郎往哪个方向走了吗?”牧鹿人急忙问。

“往南走了,”姑娘回忆道,“他说要去南边的青溪镇,那里有不少早年离开极北的牧狼人后代。”

老人站起身,走到石圈旁,望着南边的方向:“当年封印凶兽后,不少牧狼人怕铁笼镇报复,都搬到了南边,这么多年没联系,说不定那卖货郎就是来寻亲的。”他转头看向我和阿雪,“凶兽的余气还没彻底散尽,说不定南边也会有动静,我们得去青溪镇看看,既能寻到牧狼人的后代,也能提醒他们防备。”

灰灰像是听懂了老人的话,走到我身边,用头蹭了蹭我的胳膊。我抱着白狼崽站起身,看着谷里忙碌的身影——牧鹿人在收拾草药,那汉子在给狼崽喂羊奶,姑娘正帮着阿雪修补兽皮卷,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什么时候出发?”我问。

老人笑了笑:“等雪再融些,路好走了就走。”

当天晚上,我们围坐在火盆旁,姑娘给我们讲南边的趣事,说青溪镇有大片的松林,春天会开漫山的野花,还有卖糖人的小贩,吹的糖狼栩栩如生。白狼崽趴在我怀里,听着姑娘的声音,时不时发出细弱的呜咽,灰灰则趴在火盆边,耳朵随着姑娘的话音轻轻晃动,爪垫上的浅粉烙印,在火光的映照下,竟泛起了温柔的红光。

我望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灰灰的时候,它蜷缩在冰湖边的雪地里,腿上淌着血,却还是对着我露出了信任的眼神。从青铜牌的秘密到祭坛下的真相,从落雪谷的相遇再到即将启程的青溪镇,这一路的风雪与温暖,都像是极北的雪,落在心上,慢慢融成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就在这时,谷口突然传来一声狼嚎,不是灰灰的声音,却带着熟悉的威严。灰灰猛地站起身,对着谷口低嚎回应。我们急忙走到洞口,只见雪坡上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月光洒在它身上,绒毛像镀了层银——是白狼!它的肩上还带着未愈合的伤口,却依旧挺拔,身后跟着几只消失多日的囚狼,正朝着谷里走来。

阿雪激动地跑出去,对着白狼喊:“白灵!你没死!”

白狼走到阿雪身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转身望向灰灰,爪垫上的烙印亮起红光。灰灰快步走过去,与它并肩站在雪坡上,两道红光交织在一起,照亮了落雪谷的夜空。

我抱着白狼崽,看着雪坡上的两只狼,突然明白过来——白狼从来不是要牺牲自己,它只是用烙印的力量唤醒了烙印之心,又带着失散的囚狼寻了回来。极北的风雪还没停,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独自前行,有狼,有朋友,有即将踏上的新路程,那些藏在风雪里的秘密,终将在春暖花开时,一一揭开。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