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岁序
落雪谷的日子，是跟着雪的节奏走的。刚落脚的头几日，我和灰灰忙着修整石洞——用松枝铺成厚厚的地铺，把牧鹿人留下的驯鹿皮挂在洞口挡风，又在洞外堆了一圈雪墙，既能遮挡寒风，又能在夜里映出月光，方便狼群辨认回家的路。
灰灰成了谷里的“巡逻兵”。每天天刚亮，它就会绕着谷地跑一圈，从温泉边的矮松林到湖边的芦苇丛，每一处都要仔细嗅闻。若是发现陌生的脚印，它会立刻跑回石洞，用脑袋蹭我的手背，再朝着发现脚印的方向低嚎，直到我跟着它去确认安全才肯罢休。有一次，它在雪地里扒出一只冻僵的野兔，没有立刻撕咬，反而叼着野兔的耳朵跑回来，把猎物放在我脚边，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像是在邀功。
母狼则成了“管家”。它会领着其他狼在林子里觅食，教它们分辨可食用的浆果和陷阱的痕迹；傍晚时分，它会在石洞前的空地上等着外出的狼回来，少了一只都要亲自去找。有一回，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狼崽贪玩跑远，钻进了针叶林深处，母狼发现后，立刻对着天空长嚎，谷里的狼们纷纷停下动作，跟着它一起冲进林子。最后找到小狼崽时，母狼用鼻子轻轻拱着它的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责备又像是在心疼，小狼崽则委屈地蹭着它的肚皮，尾巴紧紧夹在腿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灰灰后腿的伤口渐渐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它不再像刚逃出来时那样警惕，有时会在温泉边的雪地上打滚，把自己弄得满身雪沫；有时会跟着我去湖边打水，用爪子拍打着水面，惊起一群水鸟，然后得意地回头看我，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果”。
这天清晨，我刚走出石洞，就看见灰灰蹲在雪墙旁，对着谷口的方向出神。顺着它的目光望去，雪雾里隐约传来驯鹿的铜铃声——是牧鹿人来送补给了。我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背：“是老朋友来了，走，我们去接他。”灰灰像是听懂了，立刻站起身，跟在我身后朝着谷口走去。
牧鹿人依旧驾着那辆雪橇木屋，驯鹿的颈间挂着新的铜铃，声音比上次更清脆。他看见我们，笑着从木屋上跳下来，扔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这里面是晒干的肉干和草药，够你们过冬了。还有这个——”他又递过来一把用兽骨做的匕首，刀柄上刻着复杂的纹路，“这是牧鹿人的护身符，能驱避山林里的野兽，也能在危急时刻帮你们一把。”
我接过匕首，触手冰凉却很趁手，刀柄上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灰灰凑过去嗅了嗅匕首，然后对着牧鹿人低嚎一声，像是在道谢。牧鹿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灰灰的头：“这小家伙倒是越来越通人性了。对了，我这次来，还带了个消息——铁笼镇最近乱了套，听说他们的头领丢了青铜哨子，又找不到你们的踪迹，内部起了内讧，短时间内不会再来骚扰落雪谷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转头看向谷里，母狼正领着小狼崽在雪地里奔跑，其他狼们有的在啃食晒干的肉干，有的在温泉边晒太阳，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我忽然想起在冰湖上的那些日子，那时的我们，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没有铁笼的束缚，没有哨声的威胁，只有温暖的石洞、充足的食物，和彼此陪伴的羁绊。
牧鹿人在谷里待了半日，帮我们加固了雪墙，又教我辨认了几种能治病的草药，才驾着雪橇离开。临走前，他指着谷中央的湖泊说：“等开春了，湖里会开满冰莲，那是极北最珍贵的花，据说能带来好运。”
灰灰跟着雪橇跑了一段路，直到牧鹿人的身影消失在雪雾里，才转身跑回来，趴在我的脚边。我蹲下身，抚摸着它背上的绒毛，看着远处的雪山和近处的狼群，忽然觉得，祖父留下的羊皮纸，不仅是一份契约，更是一份指引——它让我遇见了灰灰，遇见了这群重获自由的狼，也让我在这片极北之地，找到了真正的家。
冬日的阳光渐渐升高，透过针叶林的枝桠洒在雪地上，映出金色的光斑。灰灰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我靠在石洞的墙壁上，手里握着牧鹿人送的匕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充满了平静与安宁。
或许未来还会有风雪，或许还会有未知的危险，但只要有灰灰在身边，有这群狼的陪伴，我就有勇气面对一切。因为我知道，落雪谷不仅是它们的归处，也是我的归处——一个被羁绊守护着的，永远温暖的家。
开春的日子比预想中来得早。第一场春雨落下时，我正在湖边打水，忽然看见水面上冒出了点点粉色的花苞。凑近一看，竟是牧鹿人说的冰莲——它们从厚厚的冰层下钻出来，花苞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灰灰也凑了过来，用爪子轻轻碰了碰水面，冰莲的花苞晃了晃，像是在回应它的问候。我笑着摸了摸它的头：“你看，春天真的来了。”灰灰仰头对着天空嚎叫一声，声音清亮欢快，谷里的狼们听到它的叫声，纷纷跑了过来，围着湖泊转圈，发出欢快的嚎叫。
母狼叼着一只小狼崽走到我身边，把小狼崽放在我的脚边。小狼崽好奇地蹭了蹭我的裤腿，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颗黑色的宝石。我弯腰抱起小狼崽，它温顺地窝在我的怀里，发出细细的呼噜声。
就在这时，远处的雪山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紧接着，一片雪花从山顶飘落下来，却在半空中就融化了——那是春天到来的信号，是冰雪消融的开始，也是新的希望的开端。
我抱着小狼崽，身边是灰灰和其他狼们，眼前是开满冰莲的湖泊和郁郁葱葱的针叶林。忽然觉得，所有的艰难与困苦，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因为正是那些经历，让我们更加珍惜眼前的安宁，更加重视彼此之间的羁绊。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落雪谷的故事也还在继续。但我知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打败我们——因为我们是彼此的家人，是彼此的依靠，是这片极北之地最温暖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