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

灰灰对着牧鹿人低嚎一声，却没有扑上前的意思，只是用琥珀色的眼睛打量着他手里的皮囊。母狼凑到灰灰身侧，鼻尖动了动，似乎在分辨皮囊里的气味，确认无害后，用脑袋轻轻拱了拱灰灰的脖子。

我接住牧鹿人扔来的皮囊，指尖触到温热的触感——在极北的寒冬里，这份暖意格外难得。打开皮囊封口，甜腻的雪蜜混着驯鹿奶的香气飘出来，灰灰的耳朵动了动，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呼噜声。我倒出一些奶液在掌心，蹲下身递到它嘴边，它犹豫了一瞬，还是低头舔舐起来，舌尖温热的触感蹭过我的掌心，带着点小心翼翼的依赖。

“这地方叫‘落雪谷’，在雪山深处，有温泉和茂密的针叶林，足够你们安身。”牧鹿人跳上雪橇木屋，回头冲我们招手，“铁船跟着我的驯鹿走，它们认路。”说罢，他拍了拍驯鹿的背，领头的驯鹿仰头长嘶一声，拉动雪橇朝着雪雾深处行去。

铁船像是有了指引，自动跟在雪橇后方，船身的银纹与驯鹿颈间的铜铃共鸣，在雪地里漾开清脆的声响。其他狼们渐渐放松下来，有的趴在船板上打盹，有的凑到船舷边，好奇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雪景——那些被雪覆盖的矮松、结了冰的溪流，都是它们在铁笼里从未见过的景象。

行至半程，雪忽然下得大了些，鹅毛般的雪片落在灰灰的背上，它抖了抖毛，却没躲开，反而抬头望着漫天飞雪，眼神里竟透着几分迷茫。我伸手拂去它头顶的积雪，轻声说：“快到新家了，以后不用再怕铁笼镇的人。”它像是听懂了，用鼻尖蹭了蹭我的手腕，将脑袋埋进我的掌心。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雪雾渐渐散开，一片开阔的谷地出现在眼前。谷地里没有寒风，几处冒着白汽的温泉在雪地中蜿蜒，岸边的针叶林挂满了雪凇，阳光透过枝桠洒下来，在雪地上映出斑驳的光点。谷中央还有一片没结冰的湖泊，几只水鸟在水面上掠过，留下一圈圈涟漪。

“到了。”牧鹿人跳下雪橇，指着谷地深处，“那里有天然的石洞，挡风又暖和。温泉里的水可以饮用，林子里还有野兔和松鸡，足够你们觅食。”

铁船缓缓靠岸，灰灰率先跳了下去，它踩在松软的雪地上，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爪尖陷进积雪里，却没有丝毫畏惧。它忽然对着谷地深处发出一声长嚎，声音清亮又欢快，像是在宣告新的开始。母狼跟着跳上岸，走到灰灰身边，用身体蹭了蹭它，随后一起朝着石洞的方向走去。

其他狼们也纷纷跳下铁船，有的奔向温泉，低头舔舐着温热的泉水；有的冲进针叶林，在雪地里追逐打闹，发出久违的欢快嚎叫。我站在船边，看着它们自由奔跑的身影，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暖意——从冰湖的绝境到这片温暖的谷地，从互不相识到并肩作战，我和灰灰，还有这群重获自由的狼，终于有了真正的归处。

牧鹿人走到我身边，递来一张泛黄的兽皮地图：“这上面标着铁笼镇的范围，你们避开那些地方就好。要是需要帮忙，就拿着这张地图去谷口的老松树下敲三下，我每月会来送一次补给。”

我接过地图，对着他躬身道谢。他笑了笑，转身跳上雪橇：“你们能打破烙印的诅咒，本就是奇迹。好好活下去吧。”说完，便驾着驯鹿消失在雪雾里。

我走到石洞前，灰灰正趴在洞口等着我，见我过来，立刻起身蹭了蹭我的腿。石洞不算大，却干燥温暖，石壁上还挂着些干枯的苔藓，透着自然的气息。母狼在石洞深处铺了些柔软的松针，见我进来，便朝着那边低嚎一声，像是在邀请我过去。

夕阳透过石洞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映出金色的光斑。灰灰趴在我的身边，后腿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它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我抚摸着它背上的绒毛，看着洞外嬉戏的狼群，忽然想起祖父羊皮纸上的最后一句话：“万物有灵，羁绊为桥，心之所向，便是归处。”

原来从捡到灰灰的那天起，这场关于自由与羁绊的旅程，就早已注定了温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