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

铁船在冰层裂痕间缓缓前行,铜灯的橙光映着灰灰伏在船边的身影,它左前爪的烙印仍泛着淡红,时不时低头用鼻尖蹭蹭那处,像是在和藏在烙印里的过往较劲。我蹲在它身边,指尖触到船板上的“囚”字刻痕,冰面下的蓝光顺着刻痕往上爬,竟在灰灰的烙印上绕出一圈细碎的光纹。

“这光……是在认你吗?”我轻声问。灰灰抬头看我,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铜灯的暖光,忽然起身走到船尾,对着身后的湖面发出一声低嚎——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几道黑色的身影正踩着结冰的湖面追来,正是铁笼镇的人,他们手里的锁链在冰面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像要把这片沉寂的冻土都划破。

灰灰猛地转头,用脑袋顶了顶我的后背,示意我抓紧船沿。它纵身跳回船头,将受伤的爪垫死死按在铜灯座的凹槽里,烙印的红光骤然暴涨,铜灯的火焰窜起半尺高,铁船瞬间加快速度,朝着裂痕最深处冲去。冰面下的蓝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见裂痕里垂着无数根泛着银光的锁链,锁链末端似乎缠着什么东西,在蓝光里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我顺着灰灰的目光看去,话音刚落,追来的铁笼镇人突然甩出手中的锁链,尖锐的铁钩直朝着灰灰的后背勾来。灰灰敏捷地侧身躲开,爪尖却不小心蹭到了船板上的刻痕,一道蓝光顺着它的爪子爬进烙印,它浑身一颤,竟对着裂痕深处发出一声悠长的狼嚎——这声嚎叫不像之前的警惕,反而带着几分委屈与呼唤,像是在跟某个久未谋面的存在对话。

就在这时,裂痕里的锁链突然动了。那些缠着东西的锁链缓缓往上浮动,待浮到近前,我才看清锁链末端缠着的是一个个锈迹斑斑的铁笼,每个铁笼里都蜷缩着一头狼,它们的爪垫上,全都印着和灰灰一模一样的“囚”字烙印。最靠近我们的铁笼里,一头毛色发白的母狼正仰头看着灰灰,浑浊的眼睛里滚下两行冰泪,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

灰灰的身影在冰面上划出一道残影,爪尖带着烙印的红光,狠狠拍在勾住铁笼的锁链上。只听“当啷”一声脆响,那根拇指粗的铁链竟被它拍得弯了个弧度,铁钩也从铁笼的栏杆上脱了下来。母狼在笼中发出一声急促的呜咽,前爪扒着栏杆,目光紧紧追着灰灰的动作,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灼。

我见状立刻抓起船板上的斧头,朝着追来的铁笼镇人掷了过去。斧头旋转着划破空气,擦着为首那人的耳朵钉进冰面,溅起的冰碴子落在他脸上,让他瞬间顿住了脚步。“不想死就别过来!”我朝着他们大喊,同时弯腰去解铁船上固定船身的绳索——这铁船既然能被灰灰的烙印催动,说不定也能用来载着这些囚狼逃走。

可没等我碰到绳索,身后突然传来灰灰的痛嚎。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铁笼镇人趁灰灰扑咬锁链的间隙,用一根带倒刺的铁棍狠狠戳在了它的后腿上。倒刺深深扎进皮肉里,那人还想往回拽,灰灰却忍着痛转过身,一口咬住了铁棍的另一端,琥珀色的眼睛里迸出凶光,猛地发力将那人拽得一个趔趄,随后甩头一扯,铁棍硬生生被它咬断,带着倒刺的半截还留在腿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它腿上的绒毛。

“灰灰!”我心口一紧,刚要跳上冰面,就被另一股力量拽住了胳膊。回头一看,竟是母狼用鼻子顶开了铁笼上一道松动的栏杆,将前爪伸了出来,死死勾住了我的衣袖。它朝着灰灰的方向低嚎两声,又转头看了看其他铁笼里的狼,像是在示意我先救同伴。

我瞬间懂了它的意思,立刻摸出怀里的匕首,顺着铁笼的栏杆缝隙伸进去,开始撬那些锈死的锁。这些铁锁不知在冰下埋了多少年,早已被冻得邦邦硬,匕首撬在上面,只留下几道白痕。灰灰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难处,拖着受伤的后腿扑到最近的一个铁笼前,用没受伤的前爪按住笼锁,将滚烫的烙印贴了上去。红光与锁上的冰屑相遇,发出“滋啦”的声响,冰层慢慢融化,锁芯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没想到这囚狼的烙印还有这用处!”为首的铁笼镇人反应过来,招呼着同伴,“别管那女的,先把那只领头的囚狼拿下!”话音刚落,三四根锁链同时朝着灰灰甩了过来,铁钩在空中划出寒光,直逼它的脖颈和四肢。

母狼急得在笼中乱撞,栏杆被它撞得摇摇欲坠。我趁机用匕首猛地插进松动的锁芯,狠狠一拧,“咔哒”一声,锁开了。笼中的狼立刻跳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冰碴,对着逼近灰灰的铁笼镇人发出凶狠的嚎叫,随即扑了上去,用牙齿咬住了一根锁链。有了这头狼的帮忙,灰灰压力大减,它转头对着其他铁笼嚎叫两声,那些原本蜷缩在笼中的狼像是受到了鼓舞,纷纷用身体撞着栏杆,整个湖面都回荡着铁笼碰撞的“哐当”声。

我抓紧时间继续撬锁,刚打开第三个铁笼,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一看,竟是灰灰一口咬住了那个用铁棍戳伤它的人的手腕,那人痛得惨叫一声,手里的另一根铁棍掉在地上。灰灰却没有松口,反而越咬越紧,直到那人的手腕渗出鲜血,顺着它的嘴角往下滴。

“快放开他!”另一个铁笼镇人举着斧头朝着灰灰砍来。我心头一紧,随手抓起身边的一块冰砖砸了过去,正好砸在那人的胳膊上,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冰面上。可就在这间隙,为首的那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青铜哨子,放在嘴边用力一吹——尖锐的哨声穿透嘈杂的声响,直刺耳膜。

灰灰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松开了咬住手腕的嘴,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腿的伤口又流出不少血。其他刚被放出来的狼也纷纷趴倒在地,痛苦地呜咽着,显然这哨声对它们有着极强的克制力。那人见状冷笑一声,继续吹着哨子,一步步朝着灰灰逼近:“任你们再凶,还不是得受这哨子的管?今天你们这些囚狼,一个都跑不了!”

灰灰趴在冰面上,浑身发抖,却还是倔强地抬起头,对着那人龇牙,烙印的红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对抗哨声的力量。母狼在笼中急得团团转,突然,它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用头撞向铁笼最粗的那根栏杆,一下、两下……栏杆上的铁锈簌簌往下掉,它的额头撞出了血,却依旧没有停下。

我看着灰灰痛苦的模样,突然想起祖父羊皮纸上的一句话:“囚狼烙印,非囚其身,乃囚其心;若有羁绊为引,可破烙印之咒。”羁绊?我心里一动,立刻跑到灰灰身边,蹲下身将它抱进怀里。它的身体还在因为哨声而颤抖,可在触到我体温的瞬间,竟渐渐平静了些。我伸手抚摸着它爪垫上的烙印,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它的头上,轻声说:“灰灰,别怕,我们一起出去,带着大家一起出去。”

像是回应我的话,灰灰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噜声,它抬起头,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脸颊,随后猛地抬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嚎。这声嚎叫声不再带着痛苦,反而充满了力量,烙印的红光瞬间暴涨,竟盖过了哨声的尖锐。趴在地上的狼们也纷纷抬起头,跟着灰灰一起嚎叫,声音越来越响,震得冰面上的积雪都簌簌往下落。

为首的铁笼镇人脸色一变,哨声吹得更急,可灰灰的嚎叫却越来越响,烙印的红光顺着冰面蔓延开来,竟将那些逼近的铁笼镇人逼得连连后退。母狼终于撞断了栏杆,它冲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灰灰身边,用身体护住它受伤的后腿,对着铁笼镇人发出凶狠的嚎叫。

其他被放出来的狼也纷纷围了过来,将我和灰灰、母狼护在中间,形成一道狼墙。为首的那人看着眼前的阵仗,脸色铁青,却还在硬撑:“不过是些破笼的野兽,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他说着就要再次举起哨子,可灰灰突然从我的怀里跳了出去,带着满身的红光,朝着他扑了过去。这一次,它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灰灰扑翻在地,哨子也掉在了冰面上。

灰灰对着那人的喉咙龇牙,却没有下口,只是用爪子按住他的胸口,像是在警告。其他铁笼镇人见状,哪里还敢上前,纷纷后退着想要逃跑。我捡起地上的哨子,用力扔向湖中心的冰层裂痕,哨子掉进蓝光里,瞬间就没了踪影。

哨声消失,灰灰身上的红光渐渐淡了下去,它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母狼,终于放松了警惕,趴在冰面上喘着气。母狼凑过去,用舌头轻轻舔着它后腿的伤口,眼神里满是心疼。我走到它们身边,蹲下身,看着周围那些终于放松下来的狼,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从捡到灰灰的那天起,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群“囚狼”并肩作战,更没想过,祖父留下的契约,竟真的让我和灰灰成了彼此的羁绊。

“我们该离开这里了。”我摸了摸灰灰的头,指了指那艘还停在裂痕边的铁船,“船上应该能装下大家,我们找个铁笼镇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安家。”

灰灰像是听懂了我的话,站起身,对着其他狼嚎叫两声,率先朝着铁船走去。母狼跟在它身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些还在冰面上的狼,像是在催促。我跟在它们身后,踏上铁船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布满铁笼与伤痕的湖面——这里是灰灰的噩梦,却也是我们羁绊加深的地方。从今往后,不管前路还有多少风雪,我和灰灰,还有这群重获自由的狼,都会一起走下去。

灰灰的身体瞬间僵住,烙印的红光与母狼铁笼上的蓝光撞在一起,它突然跳上船沿,想要朝着母狼的方向扑去。我连忙伸手拉住它的尾巴,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铁笼镇人的冷笑:“总算找到‘囚狼’的老窝了,把它们全抓回去,大人肯定重重有赏!”

说话间,一根锁链已经勾住了母狼的铁笼,灰灰猛地回头,眼神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狠戾,它甩开我的手,纵身跃向冰面,朝着那根勾住铁笼的锁链扑了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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