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现的狼迹

入秋的极北山林，针叶林被风染成深浅不一的金褐色。我正蹲在木屋旁的菜畦里给萝卜除草，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簌簌”声——不是风过枝叶的响动，更像是某种大型动物踩断枯枝的动静。

我直起身，擦了把额角的汗，朝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二十米外的灌木丛一阵晃动，紧接着，一个熟悉的灰棕色身影钻了出来。

是灰灰。

它比春天离开时长大了一圈，肩背更宽，毛发也愈发油亮。它站在那里，尾巴微微卷起，琥珀色的眼睛牢牢锁定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像在确认什么。

我愣在原地，心脏“咚咚”直跳。这几个月来，我偶尔会在林边看到新鲜的狼爪印，猜想或许是它回来过，可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灰灰往前迈了几步，又停下，似乎在犹豫。我慢慢放下手里的锄头，试探着朝它伸出手，像当初在雪夜里那样。

这一次，它没有躲闪。它快步跑到我面前，用湿润的鼻尖用力蹭我的掌心，力道大得差点把我掀个趔趄。那股熟悉的温热感顺着掌心传遍全身，我忍不住伸手抱住它的脖颈，它则亲昵地用脑袋拱我的肩膀。

“你这小家伙，还知道回来看看我啊。”我笑着揉了揉它的耳朵，声音有些发颤。

接下来的几天，灰灰成了木屋的“常客”。它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幼崽，白天会在林子里捕猎，傍晚就会回到木屋附近，有时趴在门口的草堆上，有时干脆把猎物——一只肥硕的野兔——放在木屋台阶上，然后蹲在一旁，眼睛亮晶晶地等我出来。

有天夜里，我被一阵急促的狼嚎惊醒。那声音不是灰灰的，带着几分凶狠的威胁感。我抓起手电筒冲出门，只见灰灰正站在木屋前的空地上，对着林深处摆出防御姿态，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在它身后不远处，隐约能看到两双泛着幽光的眼睛。

是另一个狼群。

灰灰显然是在保护我，保护这个它曾经待过的“家”。我心里又暖又慌，正想退回屋里，灰灰却突然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它又对着那两只狼嚎了一声，像是在交涉。

僵持了大约十几分钟，那两只狼最终缓缓退入了树林。灰灰这才放松下来，转身蹭了蹭我的裤腿，然后甩甩尾巴，也钻进了夜色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它消失的方向，忽然明白：它从未真正离开。这片山林是它的家园，而我，是它在这个家园里记挂的“同类”。

后来的日子，灰灰还是会时不时出现。有时是送猎物，有时只是远远地看我一眼就离开。我知道，它已经完全融入了属于它的世界，有了自己的狼群和领地。

但我也知道，在极北的这片山林里，有一只狼，会永远记得那个雪夜里的相遇，记得木屋前的温暖，也记得，要守护这个曾经给过它救赎的人类。

而我，也会永远记得，在这片苍茫的极北之地，我曾拥有过一份来自荒野的、纯粹而珍贵的情谊。